其实也有些许恐吓的意图在,因为Venn不相信邢幡,也不相信陈羽芒。
他认为自己的病人不会安分治疗,同时也没有丝毫自救的欲望。
“今天晚上?不去。”
邢幡没有理会,也没有再征得同意。陈羽芒也没有在说话,诡异地有些安静。
车进入公园似的矮山道口,停在接待的地方,已经有人等待迎接客人了。这是一栋独立的私膳,做得一手令人叫绝的闽菜。似乎是到了要下车的时候,陈羽芒却不为所动。邢幡便等待着,他知道陈羽芒饿了。
“先去吃饭。”但陈羽芒的状态有些不对,他伸出手,却被猛地躲开,陈羽芒吓到了似的,目光有些警惕。
“我不去医院。”陈羽芒问,“你先说是什么医院?”
邢幡说:“可以不去。”他俯过身,替陈羽芒解开安全带。
大概是因为身形压迫感太强,陈羽芒呼吸有些不畅,:“为什么不回答我?怎么,你要把我关起来,关到精神病院去吗?”
邢幡意识到,这是继从美国回来后的第二次,陈羽芒惊恐发作了。
面对质问,邢幡默不作声,陈羽芒愈发不舒服,他看着那人很久,忽然笑着问,“想在这里和我做吗?”
车前还有接待的人,正在耐心又疑惑地等候着,陈羽芒就这么爬了过来。邢幡没有发动车辆,而是抬头告诉陈羽芒:“我并不是为了这个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对你来说没有别的用处了,再者你为什么觉得上床只有你爽,我也喜欢,如果不愿意,那就分开,”陈羽芒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觉得我轻浮也没关系,你不用太把这段感情当回事。别把我关起来。”
“……”
“你别把我关起来,”陈羽芒跨坐在邢幡身上,呼吸已经开始紊乱,却还逼自己正常,可是不断求问得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执着又病态,“别关我,别关我……我不去医院。不要,不许把我关……”
邢幡忍无可忍,他伸出手,捏着陈羽芒的下巴,让他有些失焦的眼睛重新、被迫看向自己,“陈羽芒,看清楚。”
陈羽芒看着他。
“我从来。从来就没有把你关起来过。”邢幡说,“我不是陈悟之。”
陈羽芒还是看着他。
“我不会对你做这事,”邢幡冷漠地说,“除非你主动要求我这么做。”
陈羽芒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我没有觉得你轻浮。如果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我会看着办。不想要什么,我不会让它接近你。”
“……”
“你听明白了吗?”
陈羽芒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恢复了些许神采,他依旧在颤抖,却垂下了脖子,状若乖顺地,轻轻喘着气。
邢幡松开陈羽芒尖瘦的下巴,抚摸着他的脸和垂落的头发,直到那副捱过了病痛和灵魂沉疴的身体松弛下来,陈羽芒掉落进邢幡的身体,他的额头贴着邢幡的喉咙,头发流淌进邢幡的颈间,冰凉柔软,被邢幡拢起来,拨到陈羽芒肩后,他吻了吻发顶,“这不是你的错。”
好一会儿,陈羽芒闷闷地说,“谁说这是我的错了。”
“嗯。”
陈羽芒说:“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吧,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邢幡抱着他,问:“我不在的时候发作了怎么办?”
陈羽芒说:“我不会在外面胡思乱想,在家里我会吃药。”
邢幡说:“医生说你梦游的时候会自残,很严重。”
陈羽芒说:“所以我吃药。”他调整着呼吸,离开了邢幡的身体,邢幡没有挽留,陈羽芒不愿看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平复着,又轻轻地说,“明明是个很恶毒的人,结果现在大家都很尊敬你,真不公平……”
“你在责怪我?”
陈羽芒一直都在责怪他。“怎么了,不接受吗。”
“我接受。”
“你接受有什么用,道歉和眼泪都没办法把家产还给我,不光是我的精神问题,还有很多……我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得病,也不会身体到处都有问题。邢幡,你又不后悔,为什么表现出一副后悔的模样。”
邢幡说:“因为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在哭。”
“我没有哭。”
陈羽芒没有拒绝邢幡总是带着痛惜和爱怜的吻,但同时也因为这份眼泪,他狠狠地咬了回去。舌肉舔卷着陈羽芒所有的委屈恨意和不安,而再睁开眼的时候,又会有无数眼泪掉下来。
对着这张脸,陈羽芒还是会乖巧地张开嘴,直到爱恨变成对自己的爱恨,他还是无法抑制地伸出手搂着邢幡的脖子,喘息和呼吸交接成疼疼的刀子,陈羽芒自己将自己戳了个稀烂,血淋淋地挂在邢幡身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真地将刀尖转向对面。
就像是无法伤害,也不想伤害。
陈羽芒问:“为什么不否认啊。”
邢幡说,“因为你说得没错。我接受一切。”芒芒,邢幡低声喊着他,“不要再哭了。”
“我没有哭。”
陈羽芒推开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触碰到湿润。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似乎现在才能感受到眼泪真的在流淌。但其实他一点都不想哭,他还是要将一切都怪罪在邢幡身上。
邢幡看出陈羽芒在逃避,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将陈羽芒的身体拉过来,给他擦干净了脸,替因为眼泪而暗暗羞愧后悔的陈羽芒找好了理由,“我偶尔也会这样,不受控制地情绪波动。”
陈羽芒丧着眉毛,“我说了几次了我没有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应该算是在撒娇了,因为邢幡的安抚让人满意。邢幡也很给面子地没有戳穿他,就一味顺着陈羽芒的话说,“可能因为灯光刺激,你先闭眼缓一缓。”
“那怎么去吃饭。”
“我抱你去。”
邢幡感受得到,即便抱着陈羽芒,这副紧绷的身体也无法放松,他大约知道那十年给陈羽芒留下了多少后遗症。
私膳极其安静,明亮的接待庭只有山林里的流水声,温润微弱地临窗而响。
“不想要白星?”
“不想要。”
“想要什么都能给你。”
“什么都不想要。”
陈羽芒藏在邢幡的身体里,因畏光将脸埋起来,他看不见邢幡的表情,只用很小的声音,无任何感情波动地语调问:“真的,这些都不是爱,对吗。”
“嗯。”
“不是爱,不爱我。”
“嗯。”
他一遍一遍地问,邢幡一遍一遍地否认。陈羽芒的睡眠质量确实不差,但如果身体就在怀里,邢幡能感受到,陈羽芒的身体有多僵硬,他偶尔会做噩梦,但醒来之后什么都忘了,他自以为睡了个好觉,就说自己睡得很好,但实际上,陈羽芒几乎每天都会梦游。
梦游的时候,陈羽芒会自残,用锋利的东西割伤自己。这大概就是他为什么在白天总是一副没精神的模样。
Venn和邢幡谈了很久,他将话说得很明白,陈羽芒的精神状态非常危险,邢幡最该提防的是他梦游的时候会做出危险的举动,如果可以,最好让他睡在你身边,一旦发现就阻止,弄不弄醒他都可以。
邢幡抱着陈羽芒,说,“今天是我不好,不该提起那些事。”
“……”
“我不会把你关到任何地方。不回答是因为在后悔为什么要对你说那些话。”
“……”
“你说得对,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不会经历那些事。”
“……”
邢幡停住脚步,“如果不想在外面吃饭,我送你回去。”
陈羽芒摇了摇头,“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