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
邢幡说:“如果自己不想哭,那就是生理性的。我带你去医院,不用担心一个人,我会陪着你。”
反思两句已经足够了,陈羽芒没有再说什么,他闭着眼睛吻邢幡的嘴唇,和车里湿润的吻不一样,这个吻很干燥,只是嘴唇贴在了一起。没有交融,也没有感情。
“不用去医院,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疯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咬住了邢幡的下唇。
“陈羽芒又在接待姚小姐?”
“也快结束了,毕竟”他看了看点儿,“饭点了,那位一会儿该送晚餐来了。”
“最近的事你听说没有,之前魏先生来换屏的时候和朋友闲聊,说最近望江大儿子死了,江水里捞出来的时候人都碎了。”
“别别别别提,那天有人在群里发视频,那个东西我至今忘不掉。”
“百分百谋杀啊。最近经常有命案发生,现在真的不太平。我经常去的bar都取消了凌晨场。最近季姐也说凌晨不用值班了单子能推就推。”
“……夸张了,推单子是因为生意太好。文明社会,这么大个城市。不至于死两个人就搞得要禁严了似的。”
“就是很唏嘘啊,赵望声以前也算是个常客。他这种身价的人遇险,说明什么?暗流都要冲破水面了。而且,”她吞了吞,“你们既然知道,那想必也听说了吧,这件事和羽芒有关系。”
“……正要和你说这个。林宇承被辞退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问季姐她也说不清楚,语气超级冷淡还让我少管闲事。你说他现在会不会……”
正讲到关键处,还要再说下去,同事却搡了她一下。
一看到是陈羽芒进来,原本叽叽喳喳的茶水间忽然变得安静。
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有些小道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就和猎奇血腥的视频一样传播速度极快。陈羽芒只是来接了杯咖啡,他还有工作要做,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同事说,“芒芒呀。”
陈羽芒停下脚步,看了过去。
大概是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喊住了,一屋子人你望我我望你,忽然也不知道把人家叫住是要干什么,季潘宁此时跟着进来,她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因生意蒸蒸日常而面带微笑,状态很好。她理会聚在一起摸鱼讲小话的员工,对陈羽芒说:“邢先生来送晚餐。我请他在一楼暂候,姚小姐要走了,你去送一送。”
陈羽芒说:“她的单以后不要排给我。”
季潘宁不意外,“行,知道了。”陈羽芒离开之后,她表情变得很快,目光扫过一群心虚低头的员工,训斥几句之后,挥散众人,面无表情地下了楼。
大家都很尴尬,各自翻着自己的饭菜,骤然,听见有谁冷冷地笑着说了一句,“命真好啊,总有人护着呢。以后都少说两句吧。”他先一步起身,脸色难看地将外卖袋子扔进垃圾桶里,“……本来干这行风评就差。”
陈羽芒听话去送他的客户,却在接待的地方看见姚昭在和邢幡说话。二人之间热络地客套着,她这台车委托Oz做了非常低调柔化的灰色,是在一千种灰色中一眼就能选中的、极其漂亮的灰色,和邢幡那台风靡车友圈的BATUR一样,加了矿粉人工做色,在鑫城除了陈羽芒,很少有人敢接这么大手笔的涂车,不出所望,他完成得很好。
“没认出来你,是因为没认出来你的眼睛。”她是这么说的。
而陈羽芒则客气地回答那时候她还太小,记不清正常。
“不是的,像你这样的人,记不清不正常。”
她对陈羽芒的友好向来不加遮掩,所以即便有些不耐烦,她盛情难却,总拉着他忆往昔,陈羽芒便没怎么拒绝过。
他今天又没有及时吃饭,最近三餐被控制得很规律,陈羽芒步伐加快了些,直到他看见邢幡起身送姚昭出门,她不小心被沙发角绊倒,而邢幡扶了她一下,姚昭下意识搭上邢幡的肩膀,有那么一瞬间,极短的一瞬间,陈羽芒看见了她的表情——像是撞到了什么很厌恶的东西那样,极其地不自在,又很快恢复正常。
陈羽芒歪了歪头,“……”
邢幡问:“您还好吗?”
“我没事,抱歉,刑先生。”她笑了下,才发现陈羽芒走了过来,“那么我不打扰二位了。”说罢,便要离开。
陈羽芒问:“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姚昭疑惑:“什么?”
“你那是什么表情。在他扶你的时候。”
姚昭看了陈羽芒一会儿,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你看错了,便不再滞留。
陈羽芒看着她的背影,邢幡忍不住失笑,“你这又是什么表情。”
“……”
邢幡不再理会他,而是让人将餐具与食物摆好,就等着陈羽芒就坐。他解释道:“我打压她父亲,她厌恶我正常。”
陈羽芒坐下了,“我讨厌你被人看不起。”
邢幡解释:“我是不擅周旋的人,被人看不起也很正常。”
“其实当时你点头也不会怎么样。这不是谁点头就能轻松决定的事,他们把你想得太便利了,”陈羽芒知道邢幡如此不留情面,主要还是因为恼自己受了气,“在我看来你是刻意给自己添一堆麻烦,假装说自己不擅周旋。”
“芒芒长大了。
“你大不了我几岁,装什么长辈……唔。”
陈羽芒被他喂了一口炖蛋,于是也听话地不再说下去了,移开目光,安静地吃着。
这一幕恰好被下楼来的季潘宁看到,她笑着问能不能添双筷子,这自然无可无不可。
季潘宁是感谢邢幡的,她知道Oz能起来缺不了邢幡这股东风,恰好陈羽芒最近又稍微长了点肉,她对邢幡的偏见也减少了那么一丢丢。陈羽芒安静吃自己的东西,就听见季潘宁和邢幡热切地闲聊。
季潘宁说:“这么长时间不见缪老板,果然那场比赛让他赔了不少钱。”
邢幡说:“叔父去世,他回海岛安置去了。”
“什么?”季潘宁状若惊讶,她点点头叹了口气,又感慨道,“上个年代的长辈,这两年大都到了年龄。我父亲光是入春后,病危下了三次。老人恋世,就是不愿走,光血就换了两回,就算病不讲究,光那一顿折腾就耗了不少元气,现在吊着一口命,只等哪天一个电话。”
“能在这种情况下,将事业做成,季小姐不可小觑。”
“托您的福。”季潘宁说,“芒芒也是。虽说缪老板……唉,但确实跑马场后来连环官司吃了不少,我看到时最后也没能翻起什么风浪来。您一掷千金,实在是大气。还将芒芒照顾的这么好,我又感谢又佩服。”
邢幡听她讥讽,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季潘宁看着他,故意道,“——让人艳羡,果然这就是爱啊……”
终于,没有忍住,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陈羽芒冷漠地起身,他离开了这张桌子,这动作太熟悉了,季潘宁不看也知道他要去干什么。
时隔太久,陈羽芒最近一直都可以顺利进食,他很久都没有呕吐了。
因为明确了是心理原因,邢幡和季潘宁谁都没有装模作样地去照顾陈羽芒。邢幡的表情多了些怅然,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而季潘宁脸上挂了这么久的假笑也消失了,因为猜测被证实,所以她有些悲伤地看着邢幡。
季潘宁意识到他们之间真的存在太多问题。
但她也只是难过地坐在这里,陈羽芒不愿她介入,所以她连指责都做不到。
“邢先生。”
“嗯。”
“那十年他过得不好。”
“我知道。”
季潘宁想问的很多。想问陈羽芒的病情,想问问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好奇在一起的意义和目的,甚至想可笑地试探一下邢幡是不是真的为陈羽芒杀了赵望声?但其实她最想问的,是为什么爱他,又为什么不爱。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