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新秀演员
茶水间的闲言碎语,陈羽芒从来没有反驳过。他不否认不肯定,就好像默认了这件事是真的。因为二人的关系太过明目张胆,陈羽芒被车行众人的孤立也越来越明显。那送货的老头说得没错,这一行确实风评越来越差了。如此行径,邢幡带来的影响比想象得大。再加上他四处树敌,虽然也能说一声为人刚正不阿,但偶尔也会让季潘宁怀疑。
是再高的宦官重臣,也不会有如此简单粗暴的行事方式,除了缪柏恩,其实邢幡并没有什么资本和背景,他孤身一人走独木桥,也不怕哪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命丧黄泉。
Oz是个打听小道消息却不够格干涉其中的修理店,奢贵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天价豪车光二车间就停了三四辆;脏兮兮地开进来,明亮闪耀地开出去。车主闲聊时总能带来趣闻:因为邢幡这不许那不许,什么都不让干什么都不让卖,年轻的车主们拉着季潘宁吐槽,话匣子一开就骂个不停,说自己父母在家里天天骂街,这个‘为虎作伥的王八蛋’,就像当初赵望声说的那样,大家都骂邢幡:是个断人财路的王八蛋。
颁布几条无章可盖的戒令就能让他们如此怨声载道……?可见鑫城内部已经被腐虫泥蛆蛀到了什么地步。陈悟之靠脏钱造起来的这座富庶的城市,就像个难逃基因锁的婴儿。如今长大成人,掀开光亮亮的皮一看就知道,长着和陈悟之一模一样的脸。
“看上去就像是可以给自己添了一堆麻烦。”事实也确实如此。
“首都来的又能怎么样呢,他不回去了吗?再不回他就回不去了,”车主在接待厅和女朋友玩着主机游戏,一边漫不经心地吐槽,“也太猖狂了点,说真的,自己连杀人抛尸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就别天天自诩正义地监察一切了。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就我爸老实,要我说,该卖什么卖什么呗,还能有人上门来抓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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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曹公子,车洗好了就快点开走。后面还有排队的呢,店小停不下。”季潘宁掐灭了烟,墙上的大屏幕此时也显示此局结束,“开开心心出来玩就别带情绪呀,我听说今晚江边还有烟花呢,怎么,要求婚?你也不怕忌讳。”
“求个屁,她过生日,我给她放着玩罢了。这有什么忌讳的,死的又不是我儿子。”他懒洋洋地扔了手柄,转动僵硬的脖子,“再者说,我爸和赵伯什么关系,矫情这些……你催我干嘛?潘宁,你不打算再开一家店啊?”
季潘宁笑着敷衍他,“不开,我要搞饥饿营销,以后每天就接三单,钞多少倍也不加塞。”
“牛逼。”他搂着女朋友起身,接过季潘宁甩来的车钥匙,“走了。”没走两步,又痞笑着回头,“陈羽芒不在呀?”
“你找他有事?”
“没,就想和他聊聊。他最近不是过得挺滋润的嘛。我和他关系不错,有些话想奉告他。姓邢的迟早要完蛋,他要是聪明最好就从现在开始找下家,别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等那位自身难保的时……”
“我就不送了,曹公子,你慢走。”季潘宁离开之前,又补上一句,“下次再来。给你加塞。”
“啧。行。”
陈羽芒不在,陈羽芒早就被邢幡接走了。日复一日,每天都是如此。
细水长流的日子平静得让人觉得可怕。一定要问,那么陈羽芒很好,邢幡似乎也很好,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让人分不清恋爱还是豢养的关系似乎将亲密值推到一个腻味的顶点。每日定时送来的午餐晚餐,风雨无阻的接送,无尽的温柔与耐心,分不清是补偿还是纯粹的溺爱。邢幡为他杀人,为他得罪一切。只要涉及到陈羽芒,无论对着谁,邢幡说翻脸就翻脸,因此招来更多怨恨。讨好着,隐忍着,就等他哪天大厦倾颓。
这样的印象让所有人对陈羽芒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一颗行走的定时炸弹,稍有不慎就会牵连所有人。他必定会牵连所有人。
众人猜测的没错,继赵望声失踪又确认‘意外身亡’后,又传出了曹远的儿子夜里酒驾出车祸的消息,此类消息接连不断,出事的大都是曾对陈羽芒恶语相向过的富家子弟,最离谱莫过于一条扯淡的小道消息——姚剑韦也失踪了。就算没上报,这也是个轰动全市的大案子,即便是不关注此类新闻的人也会和身边人讨论。姚昭作为Oz的常客,《背影》拍摄结束后飞去南山拍真人秀综艺,时隔一个月才出现在车行,这位人缘口碑俱佳的新人演员兼首富之女,不复当日明艳了,她脸色苍白红着眼睛,当着所有人的面,哽咽又镇定地问陈羽芒,“求你了,我父亲在哪里。”
季潘宁无语地转身就走,而陈羽芒则温和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之前的事,是他的错。是他疏忽了对你的照顾,他不该和曹远牵连到一起,”她往前走了两步,到陈羽芒面前,低下了一直孤傲挺立的头,她是极有气质极随和的年轻演员,前途似锦,曾意气风发,“我替他……替我父亲向你道歉。但是求你了,羽芒,看在曾经一起工作……不,一起长大的份上,替我求求情。”
她握住了陈羽芒的手,当初陈羽芒在白炽光下教授演员们作业,手指难免沾惹油污,现在亦是,她不介意那些脏黑的污渍,只是体面又悲伤地恳求陈羽芒。她甚至非常妥帖地将祈愿说的委婉极了,她不是在求陈羽芒,她是在求邢幡放过自己父亲、放过得罪了陈羽芒的姚剑韦,她畏惧邢幡手眼通天的强权,深怕自己父亲就是下一个从江水里捞出来的赵望声。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此。羽芒,拜托你——只要说一句就好,求一句情就好。我知道,邢先生除了你谁的话都不会听,你一句话,随口一句话就能救他的。”
“姚小姐,”陈羽芒抽出了自己的手,低声地,轻轻地,缓缓地说,“我还在上班,帮不了你。”
她僵硬在原地,脸色苍白,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微弱的呼吸和放大又缩小的瞳孔,给予给众人的观感正是教科书一般的绝望和痛苦。
轻飘飘的一句帮不了你。陈羽芒甚至没有一句客客气气的对不起。
在这之后,除了季潘宁和谷恬,没有人再会和陈羽芒多说一句话。
就像是要将一切玷污或是得罪过陈羽芒的人赶尽杀绝了似的,不知道那份名单里包不包括邢幡自己。但即便是部复仇爽剧做到这里也差不多可以了。毫无逻辑的行事作风令人厌烦厌倦,有种全市的有钱人都成了他们情趣一环的荒诞感。
这些事聚和在一起,观感实在是太差……太差了。车行的同事们都不是傻子,已经有人提出意见。他们怕陈羽芒,他们怕邢幡,所有人都怕邢幡,客户依旧会来,但总是冷嘲热讽。谷恬也不止一次地建议季潘宁让陈羽芒先别来工作。季潘宁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在车前安静装改的陈羽芒,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他人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只要被爱就好,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在乎。
Oz依旧门庭若市,但总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清。季潘宁靠在墙上,对着加班到深夜的陈羽芒说:“你又开始吐了。”
“是吗。”陈羽芒擦拭着喷枪,“还好,还是能吃下东西的。”
“要不要谈谈?”
“谈什么?”
“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陈羽芒笑着抬头,好奇道,“你看出来什么。”
“我下午听人说,邢幡被带走问话了,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啊。”
“你看着就好像他一定能毫发无损地回来似的,外面都闹疯了,只有你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需要担心什么。他经常被带走问话,这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不是吗。不过就是他的作风问题,”陈羽芒就是那个问题,但他无所谓道,“反正他会保护我的,这就够了。”
“你确定?最近他明显来的少了,就算瞎子也能看出来他琐事缠身。我现在很茫然,陈羽芒,你到底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