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煮甜烂(91)

2025-08-14 评论

  陈羽芒视若无物地走了过去,鞋子踏上湿润黏腻的地板,深色的植绒因为液体被湮得更深,无限接近于黑色。张仁帆坐在椅子上,一只手垂落,一只手放在腹部,手里举着一把手枪,枪口对准自己。他的嘴大张着,上颚与牙堂贯穿至后脑,子弹迸出的甬道,让两边都像被绞碎的管道口,血肉模糊地绽开了,灰白色的粘液与红色黄色的水从额头分散流淌而下,避开了残留惊恐和绝望的眼球,顺着鼻子,人中和下巴,他身体里的水淹没了他自己,就这样定格着先一步腐败。

  这对齐研来说或许是个惊喜的,但他还是没忍住,头晕目眩地跪下呕吐,不断呕吐,胃囊抽搐不断颤抖,无法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陈羽芒侧头,看着床上那些大概是要用到自己身上的东西。稍微有些后悔。

  当然不是后悔以身犯险,而是后悔自己高估了这群人的心性。

  果不其然,陈羽芒的担忧和猜测全成了真,这一床的刑具无疑是张仁帆欢庆胜利的香槟,这个蠢货真的如陈羽芒猜测的那样……以为邢幡已经落入股掌,再无法翻身。

  就知道会这样。

  蠢东西。

  “唔谁、谁在那!”齐研发现了什么,吓得连连后退,他根本站不起来,几乎是爬到了门口,今夜他见了太多鬼,也是他自己命数不好。

  陈羽芒也知道,到了这一步逃避无用,再演下去也未必会被原谅。于是他绕开张仁帆的尸体,看着窗外恢弘的夜色,商业群无数金色的灯点缀在江河与大桥两岸,璀璨成这样也照不亮这间血气冲天的屋子。再拖下去没什么意义,陈羽芒伸出手,松掉自己的头发,将皮筋丢在地上,和满地的烟蒂一起。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在阴影里等待自己的人。还真是头一次,在这么令人不快的情境下,没有扑上去撒娇。

  邢幡永远是那么干净,芬芳,这是陈羽芒喜欢他的地方。即使是现在,他也坐在那张皮质沙发上,在亮光拼尽全力也涌不进来的地方,自然而然地与黑色融为一体,他难得抽了烟,雾从微张的嘴唇间缓缓游漫出来,有意无意地遮盖腥臭气味。其实他衣着也没有多么干净,血迸在了他的喉结与下颚。双腿交叠,宽阔高大的身形稳重地端坐在那里,并不紧绷,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应该就是在等乖乖回家的人,他已经耐心且仁慈地等了很长,很长时间。

  邢幡低沉的笑依旧如往常,还是深含纵溺,对待陈羽芒总是像在对什么柔软的东西,捧着,触着。时间一久,就会让人忘却,他本质也不是什么能被允许放心触碰柔软事物的、温柔的人。极度的危险气息与再温柔也无法掩盖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灌满了这间套房,这里有犯人和尸体,冰冷的枪管和破溃的肉。有温柔的、包容的邢幡,和不听话乖巧的、犯了错,被抓住的陈羽芒。

  邢幡说:“芒芒。”

  十七岁的陈羽芒手里拿着沉重的冰锥,在血泊中抬起头,怨怠地看了过去。

  三十二岁的邢幡向他伸出手。说:“过来。”

 

 

第42章 42. 内腹患处

  陈羽芒看着他,眼里没有犯错的畏惧,也没有背叛的自责,反而闪烁着好奇的微光,让那双暗色的眼睛更加漂亮。

  仿佛能原谅一切的,温柔的声音。总感觉深情至极。

  “还以为是齐研会把昏迷的你带进来。”邢幡语气中莫名有宽慰和骄傲,“我知道芒芒长大了,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聪明。”

  邢幡让他过去,但是陈羽芒一步未动。

  “你想杀了我?”

  邢幡说:“我不希望你再做这些事。”就和以往一样,他还是希望陈羽芒不要牵扯进这些“就在车行里做你喜欢做的事不行吗?和你的朋友一起。”

  “什么是我喜欢做的事?”

  “你以前和我说过你的梦想。我觉得,你不讨厌修理工作。”

  “我不记得了。”

  “我还记得。”

  陈羽芒笑得很无奈。他摇了摇头,只问,“怎么只有张仁帆一个人。他怎么死的?你伪造了自杀现场?”

  其余的人被带走了。从地上杂乱的痕迹来看,动作应该并不温和,不止一处的血迹……邢幡看来是真的生了气。

  邢幡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那是张仁帆自己打的,求饶活命啊,一个怕死的人,只要能活下去,为了讨好,为了让人消气,干什么都行。但邢幡只是看着。他看到了最后,看着张仁帆伸出舌头吞下枪口。他站在张仁帆的面前,问他借过一支烟,垂着眼看他哭泣,张仁帆让他放过自己,他说他不想死。而邢幡给他两个选择。

  邢幡看着床上散乱的工具与药品,那些原本是要用在陈羽芒的身上的腌臜物件,邢幡指着它们对张仁帆说,你左右都是要死的。

  因为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没有发生,所以今天我给你选择。

  你原本打算对陈羽芒做什么,我大概也有数。“嗯,给你选择。”你可以现在结束一切,我让你痛痛快快、完完整整地结束。或者把他本该经历的事受一遍,我做看客。你唤来众僚欢愉一场:等来了我。最终只落得这么个结果。

  “都是一样的,”邢幡看着张仁帆,声音如春风和煦,其实他心底蛮喜悦松快,毕竟没看到自己最不愿看到的场面。他带着一点怠于掩藏的笑意,嘴里却吐着相当粗俗而低劣的词汇,他说张仁帆是完整而干净的,也曾是个高贵的人,陈羽芒身上有的东西他都有,陈羽芒身上能用的东西他也能都用,眼睛,胸部,腋窝和嘴。“你说要将他四肢砍掉,你不是也有手有脚吗?”

  邢幡问他如何选择。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就让你活着。

  邢幡给他选择。但说到底,张仁帆是没有选择的。他也知道,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邢幡大抵也不会派人救治他,或许在某个环节俏无声息地殁于医疗事故。那双眼睛里哪里给活路供他挑选,若不是陈羽芒没来,他是连选都没得选。

  “让这么惜命的人自杀,你真令人害怕。”

  邢幡说:“这比你说任何话都要伤我的心,但我知道你是说赌气话。”

  确实,陈羽芒从来没有害怕过他,即便是现在也一样。就算害怕了,他也不太可能会跑掉或者躲避,反而会离邢幡很近,会更加亲密。

  “所以是假的,被叫去问话也是假的,”陈羽芒懊恼的很,主要是自己猜到了,“我就知道……”

  邢幡说:“都太着急了。”

  陈羽芒听出来了,邢幡所指不只是赵坚和张仁帆,还有自己。

  陈羽芒说:“我本来就没指望这点事就能烦扰到你,我没想到他这么蠢。”

  “被问话不是假的。”邢幡安慰他,“确实有质问我的作风问题,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为什么带着你招摇。”其实主要还是陈羽芒的身份问题,这么多年一直睁只眼闭着眼,但其实如果他在内陆,邢幡是不太能与他密切接触的。

  邢幡说:“我知道消息的时候,很怕你出事。”

  好像是真的后怕。

  陈羽芒说:“我不相信你。”

  邢幡说:“我害怕的。”

  陈羽芒久久未动,邢幡走近他身边,他口袋里有陈羽芒的发圈,是普通的那种黑色皮筋,他伸出手,五指梳着陈羽芒的长发,再将它们低低拢起。极近的距离,鼻尖微微抵着胸膛,邢幡身上有血腥味道,伴着浓厚的、还没有开始烧灼焦臭的烟草味。

  那些芬芳渐渐再也嗅不到了。

  陈羽芒待在他的双臂之间,静静地由着邢幡轻轻将他头发束好,细软的发质就是容易有头发溜下来,如果扎得太低,就总是需要将它往耳后挂。邢幡整理着陈羽芒的碎发,“为什么要让赵望声杀了方诞,”余光总能瞥见那一床肮脏的东西,他不由得蹙眉,“如果你想让方诞死,直接和我说不行吗。”

  “原来你知道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你还在责怪我,”邢幡对陈羽芒的疑问避而不答:“我不会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外界对我的怀疑,我从来没有解释过。”他身体力行地表示,陈羽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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