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芒轻笑一声,“满嘴谎言的疯子。”虽然自己也半斤八两,但若是要对邢幡埋怨指责,他确实最有资格。
既然没有继续装模作样的必要,那就开诚布公地交出真心去,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构成他们之间一切的只有无数谎言。
本就不是纯真美好的开端,从一开始就心怀各异。他要接近要利用,而他好奇且戏谑。陈羽芒忽然笑着,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说:“我让你死你也会去死?”
邢幡没有说什么,他看向张仁帆的右手,那把枪还能用。虽然脏,“现在还不是时候。但如果你实在想,也不是不行。”
陈羽芒嗤之以鼻,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那我希望自己去死。”
邢幡长久地沉默。
但他还是说:“有些事情的优先度高于一切。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把你关起来。”
“像陈悟之那样把我关起来?”
“不会,”再一次,邢幡将陈羽芒松落的长发挽到耳后,说,“我知道你怕黑。”
陈羽芒说:“不爱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邢幡问:“你希望我爱你吗?
陈羽芒说:“希望啊。”
邢幡问:“你希望我爱你吗。”
陈羽芒嘴唇微微张了张,看着邢幡的眼神愈发轻曼无趣。或许早就猜到邢幡深知他的恨意,邢幡知道陈羽芒不爱他,不再爱他,或者从未爱过他。越了解陈羽芒越能明白他的自私与薄情,其实最开始能相遇,只是因为这是一场经典而标准的同类吸引。
陈悟之警告过邢幡,因为他知道自己儿子不会爱人,董事长肺腑之言源自真心,邢幡心知肚明。他知道,无论是谁都可以。谁对陈羽芒好都可以,不必非要是‘邢幡’。
陈羽芒也心知肚明,之所以不爱,大抵也是因为邢幡看透了他。
连齐研都看得出来陈羽芒是睚眦必报的疯子。人心瞬息万变,更何况十年。陈羽芒恨邢幡恨得深入骨髓,他希望邢幡去死,希望这个背叛他抛弃他的人不得善终。
邢幡知道。
怎么不知道。
他骗了陈羽芒啊,从一开始就在欺骗陈羽芒。他让陈羽芒一无所有,让最骄矜富贵的自此落魄漂泊,再无依靠。
——是他的,或是别人的——本该是谁的掌上明珠,因为他,长久地活在泥泞之中。
再相见,对着那形销骨立的身体与黯色破败的瞳孔,他认不出面目全非的他。
握着那双手的时候邢幡微微地叹了气,无论如何,曾经心动过,唯一心软过的,唯一激起他欲望的,唯一让他从无尽的恨意中暂时脱身的:
“陈羽芒。”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在邢幡看来,那就是个曾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孩子。永远不会从邢幡的嘴里问出最想要的答案。
陈羽芒每一次问:“为什么不爱我呢。”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我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不得好死。更何况爱是什么,爱到底是什么。邢业霖每一次找到我的母亲,强奸她时候邢业霖表现得也很痛苦,他声泪俱下,口口声声都是爱意。是童年的旧情,是巧合,是恩救命的情。也是令人痛苦的、令他和她痛恨对方的爱意,父亲单方面的爱意,铺天盖地如雷霆暴雨一样,让她痛苦地恨不得自行了断,恨不得用刀刃将自己千刀万剐,杀个稀烂。
这是爱的话,我又该怎么爱你。
既不会有个善终,为什么非要拉陈羽芒一起。起初我只是不明白,我将你送走,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为什么拿着我的视频什么都不做。
久而久之,我终于明白了。不是失去了兴趣,而是你遗留下来的只有恨意。
是啊,你怎么可能不恨我。
说到底你希望我爱你吗。
这一次陈羽芒没回答,而邢幡从头至尾都知道答案。
邢幡想,在很早很早之前,或许是那个天寒地冻的大雪天。
陈羽芒不爱也不要爱了。
陈羽芒有气无力地说:“想要你死是真的,爱还是算了。”
但邢幡没有答应陈羽芒,是因为他现在还不能死,不是他有未完成的心愿,是陈羽芒还没有治好。
“陈羽芒在哪?”
季潘宁满世界找人。她拼尽全力终于联系上了邢幡,“邢总长,他在哪里,他还安全吗。”
原本会收拾到最晚的员工将大门敞开着,监控显示昨夜齐研来过,二人似乎起了冲突,又以前一后地离开。
看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极其不安,安慰自己既然邢幡在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但第二天陈羽芒没有再来上班,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月过去,她再也没看见陈羽芒。
员工都在传,季潘宁到最后果然还是把他开了。
“邢总长,他到底在哪。”季潘宁说得难堪极了,“您这些年不在大抵不明白,陈羽芒没一个人有生存的能力。他心理有问题,他早就不正常了。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感觉他和你在一起也不像被治好了。当年我和他一起去留学,白星出事的那一年他说什么都要回去,我是劝过的,他知道回去之后会是什么下场,但是他不听。”
季潘宁说:“陈羽芒的状态很危险,我以为您回来了他就会好。但我看的出来,他——喂?喂?操!”
她浑身发抖,满脑子都是最糟糕的画面。握着手机,季潘宁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看着楼下迎来送往的豪车贵客。许久,她一把推开冷着脸与自己斗气许久的谷恬,自行下了楼去。
邢幡不需要告知季潘宁陈羽芒的近况,因为陈羽芒的本愿从头到尾都是让她离自己远点。所以她需要冷静一下。至于那些无意义的资讯,邢幡自然比谁都要清楚。
因为口口声声说着不会把陈羽芒关起来的人把关起来了
但其实那不算关,只是为了陈羽芒的安全不让他再去车行上班了。这是邢幡原谅陈羽芒的代价,但是有他无奈之下的惩戒。
自残,厌食。陈羽芒懒得自杀,所以强制喂食的过程倒也不算很磨人,如果是邢幡喂来的食物陈羽芒还是会吃的,他依旧不会吐,却也因此而感到有些痛苦。
他手腕上束缚着柔软的皮革,睡在以前最想留宿的西苑。陈羽芒说其实你可以放我自生自灭的,“还是说喜欢我的身体,就那么喜欢我的身体吗?”
邢幡擦拭着陈羽芒自己弄出来的伤口,“我对你有责任。”
“你对我有什么责任?”
“等你的病好转,随时可以离开。”
“我根本就不想治好,我活着也要你允许吗?”陈羽芒笑着说,“你根本就不需要负什么责任,放我走,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就是你。
“我知道。”
“我说了放我走!”
陈羽芒摔了杯子,摔碎玻璃。他挣扎个不停。
以前无论经历过什么他好像都少有挣扎,但只要邢幡碰他,陈羽芒就像被侵犯了似的没命地挣扎。
全世界都可以碰他,只有邢幡不行
就像以前全世界都不可以碰他,只有邢幡可以。
邢幡无话可说,只能吻他……,在接吻的时候喂陈羽芒吃那些他死也不愿意吃的药,意识消散的时候陈羽芒说这是……,可柔润的-被轻易地……,毫无阻碍地,-挤开……,连心都开始融化成……的一滩血水。邢幡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变得……软,生病了。不是拒绝,分明是邀请。挽留成这副模样,怎么算是……?
无法抑制的感情让他总是伸出胳膊哭着,哭个不停,最后疲力竭地睡着。
邢幡的强硬,野蛮,像是什么破坏欲,穿着衣服正直严明的他,谁能看得出在……上能……成这样?残忍又冷漠,只面无表情地……
,他控制着陈羽芒,控制着那些……,和崩溃的……,他并不是为了听到求饶、撒娇或是等他逃跑。因为就算……哭……要停下,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