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临认真分析着,有理有据,从他的角度看就是如此,合乎情理。
可他说的每一个字此时都化为了一把把冰锥齐齐地刺入了黎尚的心脏,让他四肢冰冷,血液凝固。
每一口吃进去的饺子似乎都浸了毒,从中伸出无数双大手,撕扯着他的肠胃,一时间黎尚胃里翻搅着,剧痛袭来。
那一幕又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个随着风飘过来的声音仿佛没有经过耳朵,而是直直地扎进了他的大脑里,瞬间天崩地裂,如坠深渊。
“容倾,你来晚了。”
黎尚说不出来话,也喘不上来气,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浑身的每一个关节都因为他的紧绷而咯咯作响起来。
至此黎尚再也坚持不住了,他踉跄着起身,磕磕绊绊地往里走,他还记得洗手间的位置。
刚坚持到马桶前,他撩起盖子就开始吐。
整个胃像是被一只手翻了过来,不停地掐着拧动,又疼又绞,痉挛到他手按都按不住,剧痛下心脏的跳动随着胃袋收缩,一起加快,黎尚喘不过气来,跪倒在地,整个人都被击垮了。
黎尚跪在地上一直吐到胃里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不停地干呕。
贺临不知道黎尚是什么情况,明明上一秒两个人还聊着天,吃得好好的,下一秒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一样,忽然去吐了。
洗手间的门被黎尚关上了,但并没有落锁,贺临站在洗手间的门外,犹豫了一下想要进去,手已经按在门把手上了,但是他听到里面的声音,又忍住了。
黎尚那么要强的人,不可能愿意让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的。
他想到这,回身去倒了杯温水。
再回来时,黎尚打开了门,已经简单洗漱过了。
他用一只手的小臂横压着胃部,贺临扶着他。
黎尚一言不发地坐回了餐桌旁。
接过贺临递过来的温水,黎尚的双手都还在发抖。
贺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他旁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黎尚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他却咬着牙,揭过了这一茬。
他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强撑着开口对贺临道:“你的梦是不对的,我记得基地的虐俘训练虽然严苛,但是作为队长最怕的就是队员出事,你肯定是记错了。”
贺临看着黎尚不舒服,原本不太想继续提起那件事,但是话说到这里,他又想把事情说清楚,以证明自己并不是无故发泄。
“其实我们当时是不用受那个罪的,上虐俘课的时候,龙骨去执行特殊任务了,是另外一个教官给我们上的课。后来他回来,查看了视频非说那个教官放水,训练不到位。他让领导把几个队的新队员集合组织了一次集训。拉到几百公里外的冰天雪地里,进行了整整一周的虐俘训练,还有各种的考核。”
黎尚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够压下身体里的痛,他艰难开口:“这些和我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但是那么多人都在,他不会在这种考核之中对某个学员区别对待……”
以前他可以容忍贺临,最多是给他加点奇怪的滤镜。
但是这次的实在是太离谱了,贺临可以质疑他的训练方式,但他不能去质疑自己对他的心,这是他的底线。
黎尚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但是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把事情和贺临说清楚。
否则他死都不能瞑目。
贺临却还记起梦中最后那种逼近死亡的痛苦:“我小时候有一次掉在过冰湖里,应该是有点PTSD,对水有一种恐惧,他当时明显是在针对我。专门和别的教官换了位置,一直把我往水里按。我差点死了……”
“是吗……”黎尚按着腹部的痉挛,让自己尽量坐直,继续理性分析,“我没听说过这件事,如果他做得太过分,是不可能把这件事瞒下来的,你如果出现危险,至少会有医疗急救。”
黎尚的分析更为合情合理,贺临努力去回忆后来发生了什么,到底有没有惊动医疗队。
但是他记不起来,只能想起来那种无尽的窒息感,光是这么想着,他的头就开始疼,胸口也开始憋胀难受,像是忘记了应该怎么呼吸:“也许是我运气好。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是我觉得肯定远超了训练的时间,好像特别漫长……”
黎尚强忍着剧痛,继续道:“这种考核是公开的,旁边至少还有两个教官,他怎么可能私自延长时间?你是不是把其他的记忆和这一次混淆了?”
贺临忘记了这个原因,但是他却知道,是水地狱……
一直溺水,再把人从水里捞出来,通过打击腹部再逼着把水吐出来,只要淹不死就一直继续。
这种酷刑可能会持续一整天。
有时候还会把人倒吊过来,往水里浸。
想死都死不了,所以才会以地狱为名。
而这只是贺临所经历过的酷刑的其中一种,黎尚不会因为贺临说那些话而恨他。
他心疼他。
他甚至想要抱抱他的小狗崽子。
坐在桌边,黎尚感觉到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他看着贺临,眼睛发湿,可他并不能武断地把结果直接告诉贺临,他只能启发他,让他自己想过去,发现其中存在的问题,那样才能够在不伤害他,不刺激到他的情况下,解开他的心结。
贺临沉思了片刻,虽然黎尚的话和他梦中感受到的不同,但他还是承认了:“你的分析是更合乎常理的。”
黎尚的目光看向他,说出结论:“所以,你可能错怪你的队长了。”
第78章 17
夜晚家中, 餐厅里。
贺临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些迷茫,他对上了黎尚坚定的眼神,还是冲他点了点头:“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
随后贺临看着黎尚苍白的脸色和不断往下滑的身体, 打断了他的话:“但是现在别说这些了,回头我再慢慢想,你感觉怎样?是不是这饺子……”
黎尚疼得直抽气, 反而给他道歉:“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 饺子挺好吃的, 是我胃不太好。”
话音刚落, 黎尚的胃里就猛地抽搐了两下,疼得他哼都哼不出来,蜷着身子好半天,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看他疼得脸色煞白, 贺临蹲在他旁边问:“要不我给你再熬点粥?”
黎尚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这口气,靠在椅子上摇摇头:“不用了,吃了还要吐。“
那阵强烈的抽搐虽然过去了, 但此时黎尚的胃里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钻,还是一个劲儿地疼。
贺临一想也是,吃了再吐, 估计更难受。
但总不能就这么干挺着,贺临起身:“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吧?”
黎尚道:“老毛病了, 去医院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吐出来好多了,忍一会就没事了。”
这个时间段只能去急诊,排队加上等待,需要几个小时。就算是看到了医生, 也就是最多打个止疼针,还不如熬过去。
贺临想了想又问他:“那我给你买点药去,你常吃的是什么?宋大夫给你开的……”
黎尚又轻轻摇头:“现在……吃不了。”
他疼得极了,刚才还强撑着说了那些话,现在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提不起来力气,只能发出一些气音。
他的眼前都是黑的,汗一层一层出,呼吸不上来,动弹一下就觉得天旋地转的,反胃恶心。
看着黎尚这么难受,贺临也觉得像是有刀子戳在了自己身上,可他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
贺临再次和他确认:“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又忍过了一阵锐痛,黎尚彻底失了力气,他已经完全没有伪装自己没事的心思了,难得地示弱说:“你让……我躺一会。”
听见黎尚的话,贺临无有不依的,急忙给他扶起来:“好,好,主卧给你,你先躺着。实在不行我给你打120,陪你过去。”
他把黎尚带到主卧,扶着他上床,枕头被子也来不及换了,直接用的他的。
然后他想起来上次宋大夫说热敷对止痉挛有好处,又翻出来个暖水袋给他灌了热水,放在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