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紧张,只是随便聊聊。”
时文礼伸手去拿长桌中间的水壶,时晏先他一步举起来,时文礼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动作,迟疑地把水杯朝他递过去。
时晏抬手,热水沿着壶嘴流进杯子,时文礼欣慰地抬高手:
“谢谢,不,不用这么满……啊!”
水流从杯口溢出来,滚烫地浇在他手背上,时文礼被烫伤,捂着手扔掉杯子,陶瓷杯在厚重的木头桌面上滚了两圈,把手磕在边缘断裂,发出一声脆响。
而时晏优雅地把水壶放回原位,拿手帕擦掉手上被时文礼甩到的一颗水珠。
“别招惹他,我不是随便说说。”
时文礼仍旧捂着手,咬着牙道:“就这么一句话,你说了三次。”
时晏出去后,苏北辰从隔壁的小间穿过来,站到时文礼身边递给他一张湿巾。
“你打算把贺铭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时文礼用湿巾盖住手背,“你不是看见了吗,我还什么都没做,就拿热水烫我呢。”
“那就什么都不做?他真查到什么怎么办!”
“你急什么。”时文礼在笔记本上刷刷写着,“不然你去解决,让他永远闭嘴。”
苏北辰不说话了。他写完后撕下那页纸,推到苏北辰面前。
“他要报仇,给他搭个戏台就行了。”
门外。
时晏的脚步很快,径直朝电梯间走,想到时文礼用感兴趣的语气问起贺铭,他就开始犯恶心,一刻也不想在有他的地方多待。
“时总。”
走到转角处,Ryla却叫住他,谨慎地向前一步,由跟在他后面变成和他并排。她低声道:“不然我先去摁VIP电梯,您在这里稍等一下?”
时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Cindy正在等电梯,身边还有个人,被圆弧型的墙面挡住,只漏出半个肩膀。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脚步不受控制向前挪动。
在他看见那个人的脸之前,对方开口说话了。
“贺老师什么时候在恒时行政部有熟人了?”
……是李冠。
脚步和心跳都变得笨重起来,鞋面沉在瓷砖上,心脏钝钝地落回胸口。
“说是原来岁岁福利院的乔主任。”
“总感觉贺老师见完他心情就不太好,哎,他最近整个人都感觉有点怪……时总!”
见到时晏和Ryla,他们两人临时收住了话头。
VIP专梯门开了,时晏没进去。
Ryla摁住电梯按键,时晏邀请另外两人:“一起。”
“那就谢谢时总啦。”
Cindy犹豫的时候,李冠迅速把她推进去。时晏在他们后面进电梯,状似不经意地问:
“还要等谁吗?”
“不用啦,我们先去开车,一会儿回来接上贺老师。”
Cindy摁下楼层按键,数字1亮起,Ryla提醒她:“你们不去地下吗?”
“我们车子停在外面了,哈哈,不知道贺老师怎么了,最近都不爱下地库,上次我们去Wander,他也在旁边找了一个地上车位……哎呦!”
Cindy拧住李冠胳膊上的肉,狠狠一转。而时晏盯着电梯按键面板出神,压根不关注他们后面又说了些什么。
贺铭就这么干脆,为了不碰到他连停车场都不会进。
但他还是在门口遇见了贺铭。
说遇见不太恰当,只是他刚刚坐进车里,恰巧贺铭从旋转门往外走。车子缓缓启动,而贺铭没注意到面前的黑色宾利车尾,打着电话匆匆向反方向走去。
时晏降下车窗,新鲜空气挟着贺铭轻快的声音灌进来。
“我没忘,有点事情,刚结束。等下我去接你。”
“晚上见,东云。”
晚上见。
这三个字足以让时晏整晚失眠。
餐刀划开牛肉。
他们在哪里见?
木塞从酒瓶上拔下来。
贺铭会说什么,许东云呢,还用那样充满爱慕的眼神看他吗?
喉咙里的酒凝结成了石块,湿润地割着他的喉咙。
如果许东云反复地问,贺铭会愿意和他试试吗,会在酒吧后巷里吻他吗?
他无法忍受脑海里打满了问号的想象,随手在床头柜里摸出几瓶药,找到一瓶有安眠功效的,就着最后一口酒吞下去。
他晕沉沉地靠在床头,过了很久,睡意没有到来,胃部传来一阵绞痛,激得他清醒,但下一秒又几乎让他痛晕过去。
在真的晕过去之前,时晏抓住枕边的手机,贺铭的名字排在他通讯录最顶端,他正要按下去,腹部剧烈地抽痛起来,他松开手,伏在枕头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视野里一片黑暗,他听见铃声响了,用最后的力气在屏幕上胡乱点了两下,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第74章 74 戏台
时晏睁开眼睛,纯白的天花板上白炽灯有些刺眼,他慢慢眨了两下,适应光线的同时,一股消毒水味钻入鼻腔。
窗边有个男人背对他站着,他看不清楚,但心里也浮现一个人影,这时候窗边的人转过身,露出一半侧脸,把他的期待撕裂。
蒋一阔没注意他醒了,快步走到门口,抓住路过的医生,小声问:
“他还要多久才能醒?”
“这个不好说。”医生回答他:“他吃了过期安眠药,还喝了不少酒。”
过期安眠药。
时晏脑袋还在痛,他想起来了,有几瓶温岁蝶从前的药也被他随手塞到抽屉里了,一定是他没看清楚,误服了。
蒋一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他是懂作死的。”
医生安慰道:“幸好洗胃及时,但可能还会多睡一会儿。”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他焦躁地踱回窗边,甚至忘了看一眼病床上的时晏。前阵子恨不得天天来诊室做咨询的人忽然销声匿迹,他早该知道情况不对,奈何时晏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只有被他轰炸得狠了才发一条“在忙”,把蒋一阔糊弄住。
蒋一阔深深叹了口气,很容易猜到他的消沉和贺铭有关,没有太多犹豫,他打电话给贺铭。
时晏正要出声叫他,就听见他举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说:“喂,贺铭吗?”
“对,我是蒋一阔,我想和你谈谈时晏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看着仍旧安静躺在那里的时晏。时晏在他看过来的瞬间闭上眼睛,仿佛仍然在睡着。
他放轻呼吸,凝神听着蒋一阔接下来的话,蒋一阔却陷入了沉默。
沉默,漫长的沉默。
他听不清楚手机听筒里的声音,但是从蒋一阔接下来的话里,他知道贺铭不会赶来。
“好,我知道了。”
“抱歉,打扰你了。”
“再见。”
贺铭匆忙地挂断电话,继续跟上前方乔展意的车。
“抱歉啊东云,下次再把这顿饭补上。”
他和许东云吃饭吃到一半,乔展意带着一个孩子走进了餐厅。他没看见他们,在柜台边站了一会儿,拿上打包好的菜品,就牵着小孩的手离开了。
看见他身边十几岁的孩子,贺铭心里警铃大作,饭也没心思吃了,立刻叫服务员结账。
他们原本就在聊乔展意,许东云在西汀的记者朋友帮忙调查到一些他的家庭背景。
正说到他的养父母离婚很久了,乔展意被乔科带着,而乔科一直没有再婚,抬眼就看见了乔展意,于是现在两人一起在跟乔展意的车。
坐在副驾驶的许东云摇摇头,真心实意道:“没事,能多见一次面,是我赚到了。”
“贺铭哥,你和时总分开了吗?”
刚刚蒋一阔打电话来,还没等他说什么事,贺铭就告诉他,自己和时晏结束了,有些事时晏应该不会愿意让他知道。
许东云话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可是贺铭轻轻“嗯”了一声,嘴唇没动,只有睫毛颤了一下,在他那近乎庄严的沉默里,许东云收回了接下来的话,就好像再多说一句,藏得好好的难过就会溢出来,把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