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尽管他冷漠得近乎傲慢,仍有人前赴后继地触礁。
而他之所以会和贺铭产生交集,是因为他在两年前自立门户,创办了度假酒店品牌Wander,并在二十家媒介代理商里选择了贺铭的SL公司。
SL刚刚和Wander完成新一年续约,全程陪伴这一被唱衰为销金玩票的项目到开出19家酒店,实现全线盈利。
但时晏和他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他只是被选中,见证了时晏璀璨的一段人生。
脚步声伴着闲聊的声音靠近,把贺铭的思绪打散了,两个穿着服务生制服的男孩向这里走来。
其中一个人问同伴:“他怎么还没走,都坐俩小时了吧?”
“说是没带钱包和手机,结不了账。”
“打电话找人来接啊。”
“本来是这么说的,我把手机借他,他又突然说不打了。”
他们往身后露台的拐角处看了一眼,压低声音。
“那有没有东西能押在这里啊?”
“有块表,但是连八百块都付不出来的人,身上的能是什么值钱货啊。”
这时,其中一个男孩把两个大塑料袋甩进桶里,发现了站在暗处的贺铭,“我靠,这怎么有个人!”
贺铭带着歉意退开一步,远处的露台拐角暴露在他眼前,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那个方向,然后定住。
时晏仰脸坐在一把高背椅上,他占了座垫的二分之一,脖颈和腰背向后张着,像弓上绷紧的弦,正聚精会神盯着壁灯下乱飞的小虫,身上唯一一件衬衣在夜风里显得单薄,上面还有污渍。
一辆电瓶车停在贺铭面前,“先生您好,是您叫的代驾吗?”
他回过神,跟着对方走了。
第4章 04 贺老师,别将就
因为拿不出八百块,半夜找人来酒吧捞,这桥段对时晏过于陌生。
服务生提醒他即将打烊,请他结账时,他想起来,他把手机、钱包和外套一起落在了时文礼订的包厢。
他只记得住时安的号码,但拿过电话的瞬间,觉得过于丢人而作罢。
脖子和腰都很酸,他改成双手支在膝盖上的姿势,这个角度正好看到衣服上的酒渍,是腹部泅开的一块红色痕迹。
如果有人在他肚子上捅一刀,喷溅的血迹形态也许和这差不多。
他想把视线从那滩红酒渍上挪开,结果发现自己连转动眼珠都很困难。
“你还没好吗?真可怜,喜欢男人却不能碰男人。”
“你这么恨我,到底是为了你母亲,还是为了别的人?”
时文礼的声音仍然在耳边回荡,和鸣音拧在一起,组成巨大的漩涡,其下是黝黑涌动的往事,而他置身中心,无处可逃,只能缓慢沉入。
门窗紧闭的房间里有种糜烂的气味,混着香氛,像泥土里被人用鞋底碾碎的花。
长相肖似他的男人转过身,看见是他,很快又转回去,不以为意地继续动作。
而他冲上去,粗暴地捏着对方后颈,几乎把他提起来。
年轻版的时文礼挣脱他的手,揉着脖子,衣服也不穿一件,转过身直接面对他,语气里满是被打断的不满:“怎么了?”
原本气势汹汹的他反而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
看他的样子,时文礼已经知道了答案,摊开手,不痛不痒地说:“我很遗憾,但你能先出去吗。”
他又一次抓住了时文礼的脖子,这次是从正面,手掌紧紧压着对方的喉结,五指收紧,他开始咳嗽,很快就要窒息。
时文礼抬起手,却没有掰开他,而摸上他的头,从发丝滑到耳廓,最后捉住他的耳垂,轻轻揉捏。
“来……打个,咳咳,招呼……”这句话是对床上的另一个人说的。
他终于看清楚另一个人的脸,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眼下的泪痣和睫毛一起楚楚可怜地抖着。
他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一些,时文礼趁机凑到他耳边,手指仍抚摸着他的耳垂。
语言化成一条毒蛇,钻进他的耳朵。
“不要恨我,我们是同类。”
“也是共犯。”
不知不觉,他的手已经彻底放开,无力地垂了下去。
现在他又站在了那个房间,心跳得快而迅猛,身体却绵软无力。
别去想,他闭上眼睛,强硬地命令自己,别去想。但画面没有消失,他找不到出来的门。
“先生……先生?”
“先生!”
有什么人在大声地喊他。
他蜷起手指,又缓慢放开,勉强试着抬起头,是酒吧的服务生。
对方递过来一件整齐叠着的衬衣,胸前的口袋里塞着一卷粉色纸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脸色太吓人,对方说话磕磕巴巴的:“那个,我们经理借给你的,我们要打烊了,你走吧。”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仿佛门口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车门打开,再关上,他就看到了自己的房子,他甚至不记得下车时有没有付钱。
等不及走到卧室,他倒进沙发里,把脸埋进双手之间,脸颊碰到一块硬挺的布料。
是那件装纸币的衬衣。
时晏把它拎远一些,领口被他抓皱了,口袋和衣袖都还很平整,看得出熨烫过,内侧领标和衣服外面一样干干净净。
服务员制服还挺讲究。
他正要放下,鼻尖钻进一缕淡淡的柑橘香气,似曾相识,像是某种洗涤剂。
时晏打开日程表,和SL的会议就在三天后。
啪嗒啪嗒啪嗒。
会议当天,W大厦入口,一个女孩小跑着路过时晏身边,软底鞋和瓷砖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一手拿着咖啡,另一只胳膊伸出去,眼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合拢,伸出去按电梯按键的手收回来,懊恼地拍在脑门上。
时晏看她眼熟,问身边的Ryla:“那是谁?”
Ryla也看到了她,“是SL贺总新招的助理,上次论坛见过的,我记得是叫Cindy。”
她看看老板的脸色,像是感兴趣,便多说了两句:“贺总之前还开玩笑,说我们俩加一块儿就是辛德瑞拉,等项目结束了送我们每人一双jimmy choo。”
他们从Cindy身后走过,后者压根没发现他俩,瞪大眼睛无奈地看着纸杯上的标签,举着手机发语音:
“江湖救急,谁在咖啡店,帮我带杯冰美式。”
“贺老师要的,店员给我拿成拿铁了,来不及回去了,救救孩子。”
有人回复了语音,她点开后把手机放在耳边,但是音量开得很大,时晏和Ryla也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里面的内容。
“都在会议室了宝贝,贺老师让你快上来。”
“他说拿铁也行,他乳糖耐受。但你要是敢比时总到得晚,这季度SL的下午茶就只能喝白水了。”
背景音是一阵笑声,贺铭还笑着骂了句“没正经”。
腕表上显示的时间离会议开始还有十五分钟,Ryla毫不怀疑以自家老板的无情程度,会乘专用电梯先一步到达会议室,让这群人余下的两个小时再也笑不出来。
天助Cindy,员工电梯在专用电梯之前到了一楼。她收起手机钻进去,迅速摁了楼层,长舒一口气,却在电梯门尚未关闭的缝隙里瞥见了Ryla和她身旁掌握SL下午茶生杀大权的时晏。
她的嘴巴张大,脑袋一片空白,Ryla礼貌的微笑下藏着饱含同情的目光。
出了电梯往会议室走,Cindy一路上都觉得身后有脚步声,又不敢回头看,俨然觉得时晏已经化成了她的背后灵。她丧着脸走进会议室,梗着脖子把咖啡放到贺铭面前。
“贺、贺、贺老师,您的咖啡。”
“怎么着,我还没喝错咖啡就变怪兽了?给孩子都吓结巴了。”
贺铭叫她找地方坐,替六神无主的她和市场部的众人打了个招呼:“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同事Cindy,第一次见这么多甲方老板,紧张了,大家别见怪。”
大家笑起来,Wander的市场部总监简声打趣他:“贺老师别甩锅啊,明明是害怕被你骂,怎么又成被甲方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