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不出来这些钱。”
贺铭皱起眉头,似乎是真心在苦恼帮不到他,贺宏伟慌忙道:“怎么会,你现在不是当老板了吗?”
“但我公司资金链出了问题,还欠着很多债,这次来西汀做项目就是为了还债。”贺铭苦笑,“你也知道,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回来的。”
“那你应该也有不少存款吧,还有这车……”贺宏伟眼中放出精光,在车子内饰上摩挲,“这车卖了也值不少钱呢吧?”
“这车不是我的,朋友的。”
“你那个开酒店的老板朋友吗?”贺宏伟给他出主意:“你管他借呀,他开这么大一个酒店,肯定很有钱。”
贺铭夸张地吸了一口气,“两百万可不是小数目,他再有钱也不可能随便借。”
“嗨,就凭你俩的关系,两百万算什么呀。”
贺宏伟只当他推脱,继续撺掇他。
贺铭似笑非笑,“我和他什么关系?”
“就那个呀。”贺宏伟眼睛和眉毛挤在一起,“哎呀你放心,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不歧视搞同性恋,不就是走后门么。”
“我的天,这些胡话你都在哪里听的!”贺铭煞有介事地把车窗完全合上,大惊失色道:“他是我最大的客户,要是让他听到,别说借我钱了,恐怕我们的合作全都得黄。”
“到时候我还不上债,公司也得倒闭,我去哪里搞两百万给你。”
听他这么说,贺宏伟也慌了,“可是李修远明明跟我说你俩是一对儿,难道那孙子骗我?”
贺铭叹了口气:“那种人的话你也信,他以前就因为编瞎话差点被报社开除,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这孙子!”贺宏伟一拍脑袋,“不对啊,他明明跟我说他手里有视频……”
他警惕地看着贺铭:“你诓我?你套我话!”
贺铭像摘下了一张面具,脸上夸张的神色完全退去,平静地盯着他微秃的发顶,“如果你还想谈,先把录音关掉。”
“没有录音。”贺宏伟向他展示自己的手机屏幕,贺铭不说话,仍旧盯着他左边的口袋。
他又从里面取出一支录音笔,递给贺铭:“我真没录,李修远给的这玩意儿我不会用。”
贺铭恍若无闻,拿了一瓶矿泉水下车,在最近的树坑里找了块石头,把那支录音笔砸碎了,又把水尽数倒在上面。
跟着他过来的贺宏伟不耐烦地催促:“说吧,你到底能拿多少钱。”
“拿医院的单子来,我再考虑。”
贺铭不用正眼看他的样子让贺宏伟很不服气,“你跟我谈条件,当年是谁从你把福利院那个鬼地方捞出来的?”
“现在你觉得自己能耐了,想不认账?我告诉你贺铭,你没资格跟我拽,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那条不配睡在床上的狗!”
当初,外婆去世后不愿意和他有半点关系的舅舅舅妈突然改了主意,要把他从福利院接出来,原因很简单,并非突然感受到了亲情的召唤,而是因为他的表弟,贺宏伟。
两口子常年在外打工,那年舅妈家里的老人也去世了,一下子没了人帮忙照看贺宏伟,这时候,他们想到了贺铭。
那时候贺铭因为成绩好被李修远大肆报道,打造成“福利院追梦少年”的正面典型,他们两人一合计,把贺铭接出来是目前成本最低的解决方法。
只要给他一角床榻,一口饭,就能得到一个住家保姆,还是免费的家教。
他在舅舅家住了四年,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好好照顾宏伟”和“长大要报答我们”。
但是在舅舅家的日子并不比福利院好过,依旧缺衣少食,他甚至失去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床,贺宏伟常常发脾气叫他去睡地上。
“认账?”贺铭包起录音笔的残骸丢进垃圾桶,“如果我没记错,我已经把在你家所有的吃喝用度还清了。”
好几年前,贺铭确实打过来一笔钱,随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贺宏伟撺掇父亲多要点,打过去却发现电话、微信都被拉黑了,不过他们没在意,只觉得当初把贺铭捞出来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可是现在贺铭衣锦还乡了,他凭什么就用那么一点钱就打发了自己一家?
“姓贺的,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话,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贺宏伟被他摆了一道,咬牙切齿地说:“两百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你要是把我逼急了,你公司也别要了,我肯定彻底搞臭你。”
贺铭笑了,这次看起来比之前真诚得多,他拍拍贺宏伟的肩膀,随后径自走进餐厅,把他一个人留在垃圾桶旁边。
“你没那个本事。”
时晏往餐厅包间走的路上,一个人低着头从洗手间冲出来,他迅速避开,对方直直地朝着他身后的墙撞去,于是他伸手拽住了那个人颈后的衣领。
“咳咳咳,干什……时总?”
对方被衣领勒住脖子,狠狠呛了两声。他转过头,是一张熟悉的脸,大号黑框眼镜显得他整个人更畏畏缩缩。
上次在贺铭家楼下,他也差点撞上时晏。时晏松开手,指了指他刚刚差点撞上的那堵墙,许东云如梦初醒,草草整理了一下被他拽歪的T恤,小声说了句谢谢。
时晏点点头,继续向前走,许东云在背后叫住了他:“你和贺铭哥在一起吗?”
李修远那篇文章引发了很多对贺铭私生活的讨论,时晏猜到会有一些关于他和贺铭的风言风语,但那些话最多在他背后悄悄地说,敢这么大剌剌问到他头上的,小眼镜还是第一个。
许东云被他看得发虚,在他开口前又摆手解释:“我知道贺铭哥不是那样的人,李修远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但是他对你,不一样。”
“哦?”时晏依旧没回答他的提问,从容地等着他解释,贺铭对自己有什么“不一样”。
“他不愿意回西汀。”许东云把手放进口袋,里面有一个U盘,“他小时候过得很辛苦,所以等他去了长临念书,他就没有再回来过,年节、假期都是一个人在外面过。”
时晏脸上逗弄的神情消失了,他只是随便扫了一眼李修远的文章就关上,人们的议论也大多是关于贺铭私生活混乱、靠肉体博上位云云。
他对那些天花乱坠的桃色新闻嗤之以鼻,贺铭这朵交际花只是看起来招摇,实际有多难摘他是知道的。
但他偏偏忽视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李修远了解贺铭的过去,他们是同乡。
现在,他正站在贺铭长大的地方。
很多事情都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澜庭绯色的海棠花海之上,贺铭无奈地笑着,“我能想想再回复你吗?”
庭院水池边,贺铭捞起喝得半醉的他,问西汀的W酒店和岁岁福利院是不是对他很重要,然后说,我陪你去。
还有前天晚上,贺铭回忆那条河曾经的样子,时晏后知后觉,他描述位置时用的词的不是“家”,而是“小时候住的地方”。
他明明万分怀念地谈起离开的朋友、去雪花上游的春天的约定,却又淡淡地说自己不想故地重游,因为“在那里没什么美好回忆。”
许东云紧紧捏着U盘尾端的小小圆环,咬着下唇又松开,“我猜他这次是为了你才来的。”
“他本来可以永远不回来的。”他在时晏深不可测的目光里一点一点缩起脖子,他有些怕时晏,但他还是坚持说完:“所以,请你对他好一点。”
“这个,帮我交给他,里面的东西要不要用都随他。”许东云把U盘递给他。
时晏缓慢地点点头,却没收下那个U盘:“自己给。”
“他来了。”时晏抬起下巴,示意许东云向后看。
走进来的贺铭正带着无线耳机讲电话,同时低头快速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查看着什么。
“他们可能会有共同的债主,或者相同的爱好,赌博、炒币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