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定这是贺铭的手笔,因为照片上只有他,贺宏伟被完全截掉了。
“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小鸭子。”
李修远啐了一口,又收到一条消息,妻子发来的,是小区业主群里的截图,内容和姐夫在出租车司机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点开下面的语音,妻子骂他丢人现眼,说已经找了律师,打算起诉离婚。
“都欺负老子是吧,老子跟你们同归于尽。”
他骂骂咧咧地打开电脑,把视频上传到后台,点击“发布”时却提示他账号处于禁言状态。
他试了三个平台,无一例外,全部发不出去,如果说网络是他更重要的一条声带,那他此刻已经被一块无形的透明胶封住了嘴。
“傻叉!”他重重扣上电脑,用力掷在床上,笔记本碰到柔软的床垫甚至没有发出响声,正如他此时的处境。
现在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贺铭不再是当年抵触他的报道,却只能对着镜头把脸转开微小角度的小孩子了。如今的贺铭看起来更加沉稳,但随时会以十分体面的姿势砸了相机。
他在通讯录里找到贺铭,手指在通话键上方听了很久,迟迟无法按下去,他焦躁地上下划拉屏幕,一个人名闯入他的视线。
备注很简单,只有一个字:
苏。
是当初来找他打探贺铭的年轻男人,他记得对方自称是岁岁福利院在恒时内部的负责人。
他重新拿起电脑,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笑着拨通了那个标注为“苏”的电话。
除了时晏和贺铭的视频,他还有一张王牌没有用。
第54章 54 反击
过了一夜,李修远始终没有联系他,这让贺铭有种危险的预感。
他附耳到墙壁上,隔壁的房间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
贺铭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天色刚亮他已经起床,围着别墅跑了两圈。李修远的房间被窗帘遮着,有灯光从缝隙里透出来,他稍稍放下心,直奔“天文台”。
简声收到他的信息,已经在公区岛台等他。
“早,简总监。今天的记者行程方便发我一份吗?”
“早上好。”简声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日程表,“今天记者只有半天行程,上午在礼堂参加西汀文旅局的会议,午餐后坐大巴统一去机场或者市区。”
半天时间,又是有序的集体活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李修远闹事。贺铭听完松了口气,又有些意外。
“行程是有调整吗,我记得今天本来还有一整天的自由参观。”
“嗯,昨天时总交代的。”简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给他倒了一杯咖啡:“时总还说,贺总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全力配合。”
她把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推到贺铭面前,“咱们这么久的革命友谊,就算时总不交代,能帮忙我也肯定帮的,你说是吧?”
“为革命友谊干杯。”贺铭举起咖啡杯朝她笑笑,匆匆喝了两口,“还真有件事麻烦你,能不能带我认识一下安保部的同事,找人陪我去门岗打个招呼?”
“小事儿,现在就去。”
简声带他去找了酒店的安管经理,交代两句就先告辞了。
“我得去礼堂盯着,剩下的事请经理代为安排吧。”
“好,多谢。”贺铭看看时间,还不到八点钟,“会议开始这么这么早?”
“嗯,八点就开始签到入场。”
“那你快去,中午见,我到时候去一起送下记者。”
他和安管经理一起去了酒店大门门岗,刚把身上最后一盒烟掏给保安,门卫室的玻璃抖了一下。
外面的人用拳头砸在上面,砰砰敲了好几下,他被吓了一跳,看向声源,窗口上汗迹腻出来一个环形的印子,中间的孔洞里露出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他其实已经忘了舅舅的样子,记忆里这个男人很少拿正脸对着他,总是在看电视、报纸的间隙指使他去帮舅妈干家务,舅妈的样子倒是更清晰些,一把将水龙头拧到另一边,斜眼告诉他洗碗不要开热水,很费燃气,微白的鬓角都透着厌烦。
现在舅妈的头发染成了黄色,舅舅的头发倒全白了,他之所以还能认出来,是因为眼前的男人完全就是他前两天刚刚见过的贺宏伟的老年版。
他不确定这两人是否认出了自己,示意经理和保安稍等,走出保卫室,迎面落下来一巴掌。
贺铭攥住舅舅的手腕,把它架在半空,如今他比男人长得高了,看他的时候需要低下头。
像是没想到他会反抗,舅舅先是一愣,接着从他手里挣脱,双手拎着他衣领,“你是不是想毁了我们一家?”
贺铭一只手向后,对着拿着电棍出来的保安挥了挥,表示没事,接着轻松地把他的手挪开,顺手拍去衣领上的皱褶。
“好久不见,舅舅,我不明白您什么意思。”
“你别叫我舅舅!”男人激动地把一旁的舅妈手里的文件袋夺过来,拍在他胸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是不是你把这些脏东西寄到宏伟单位去的?”
贺铭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一眼看见了贺宏伟和李修远嘴里塞着皮鞋的那张照片,和他散布出去的版本不同,这份文件里的照片把李修远裁掉了。
“宏伟说他遇见你了,跟你吵了两句,我真没想到你能干出这种事!”看贺铭不为所动的样子,舅舅更加来气,“是,你发达了,我们没想占你便宜,可你为什么要害宏伟!”
“我没害他。”贺铭平静地看完,把文件袋还给他,“你不如去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这里面的东西怎么来的。”
“你少在这里诬陷我儿子!”
一直冷眼看着的舅妈突然爆发了,扑到他身上,贺铭躲避不及,颈上被她抓出三道血痕。身后的保安和安管经理见状连忙上来,帮他把两个人拉开。
“好,好,好。”
舅妈连连摇头,头发蓬乱散下来遮住半张脸,没被遮住的一边眼睛里射出浓郁的仇恨,她挣开保安的手,跪倒在地上。
“好,你现在出息了,我们拿你没办法。”
她一边哭一边笑,尖刻的声音在酒店入口的公路上回荡。
“我们两口子辛辛苦苦打工供你,就供出来一个白眼狼,我们认了。”
她泄愤般地开始叩头,“我求你,我现在求你,放过你弟弟!”
保安和安管经理愣在一边,不知道该不该拉她起来,舅舅难堪地转过头,一拍大腿:
“造孽啊!”
而贺铭只是往右边走了两步,避开了受她这一拜,沉默地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人。
在她的哭叫声里,贺铭叫了一辆网约车,操作完后他把手机收起来,越过跪在地上的女人,对着一旁掩面叹息的男人说:
“舅舅,听说你得了甲状腺癌,我原本想去看你的。现在看来不用了。”
舅舅用吃惊、错愕的眼神看着他,贺铭没作解释,迎面驶来一辆车,他核对了下车牌,是他叫的车没错。
他错开舅舅的目光,对着司机招手,在车子停稳后把后座车门打开,对着舅舅和舅妈做了个“请”的手势。
“别再来了,不然我会让那张照片出现在所有你们的亲戚朋友能看到的地方。”
“多谢,添麻烦了。”他没有等舅舅和舅妈的反应,飞快向着安管经理和保安道了谢,急匆匆向别墅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有相熟的记者朋友给他发来一张李修远的朋友圈截图,他把自己赤裸跪着的照片打码发了出去,文案简短:被威胁了。
发布时间是九点钟,现在已经九点半,贺铭在大堂前的停车场看见一辆保姆车,也不管有没有客人预定,直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怀疑李修远狗急跳墙了。
李修远正在房间里,被两个保安死死压在床上。
半小时前,他发完那条朋友圈,拉开窗帘,一脚跨过了酒店的窗户,坐在了窗沿上,半条腿搭在窗外,摆出要跳楼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