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铭满心疑窦,险些把车开进绿化带,他猛地踩下刹车,后车跟着急刹,结果遭到了第三辆车追尾。第三辆车的车主靠边停车,去敲金杯的窗户,金杯却扬长而去。
赔偿都不要,仿佛赶着去做什么事,贺铭不由得多看了那辆车一眼,对方很快消失在车流里,他心头却涌上一股对于危险的知觉。
他调转方向,慢慢把油门压到底,猛然加大的轰鸣声和呼呼的空调声里,银灰色轿跑化成一颗子弹蹿出去。贺铭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转过三个弯道,重新回到了刚才那条路,终于绕到了那辆金杯后面。看清楚车牌后,他不由得握紧了方向盘。
数日前,在岁岁福利院后山,就是这辆车截停了逃跑的李修远,那时候他以为这辆车上是高利贷的打手。
他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这辆车会出现在这里,又跟了他多久,立刻发消息给陈斌和赵勇,叫他们来和自己汇合。而那辆被他绕的头晕转向的金杯看不见他的踪影,索性拐了出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贺铭就近停在了路边车位上,车门落锁,静静等着陈斌两人。手机的嗡嗡声在封闭的车里突兀而明显,大刘发来了一份慈善画展开幕式的人员名单。
“乔展意……乔。”
他迅速向下滑动,指尖停在一个“乔”字上,然而后面跟着的名字并非乔展意,贺铭失望地划走,眼睛从上到下又扫了一遍,终于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地方——
这张名单上没有来自岁岁福利院的人。
大刘的电话追过来:“贺总,我发你的名单看到了吗,政府的人基金会那边去邀请,先不用管,其他人咱俩得捋捋。”
“好,我晚点更新一版。”
“不着急。”摸不准他和时晏关系的大刘空被架在甲方位置上,和他说话客气得很,言语间透着种想打听又不敢的鬼祟试探:“福利院那边作品收集还顺利吗?我看时总前几天就回来了。”
“不太顺利。”贺铭顺势和他抱怨,语气是恰到好处的亲近:“这边工作人员不太配合,都不想干了似的。”
“嗨,别提了。”大刘钻进他的圈套里,压低声音和他聊八卦:“早上我还听人事抱怨呢,基金会不是马上要交给时总了吗?不知道是父子俩谁的想法,要把福利院的老员工都换掉,重新招人就够头大的了,还有几个老员工要塞进恒时来。”
“难怪。”贺铭应承道:“幸亏恒时家大业大,多养几位没问题。”
“里头水深着呐。我听说还有当地政府的关系户。”
关系户。
贺铭眉心一跳,重新打开刚才那份名单,“拟邀政府代表”一栏那位姓乔的科长,所属单位是新禹县民政局。
如果他没猜错,这位乔科就是当年的乔叔叔,乔展意的养父。
“福利院有个姓乔的……”
“就是他,时董秘书亲自开口,要给安排到集团行政去,过两天就到岗,行政同事已经进入警戒状态了,谁也不想惹他。”
贺铭不记得后来他和大刘聊了什么,今天的一切在脑子里缠成一团,他不知道该揪住哪条线索把它解开。
听大刘的意思,不止乔展意要离职,岁岁福利院将迎来一次彻头彻尾的换血,院长,于鹃,所有可能知道阿龙和小凤经历了什么的人都将离开。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在抹去一切罪恶的痕迹。
那么,这痕迹里也包括他吗?
贺铭想到那天以后就消失了的李修远,还有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车后的金杯,凉意随着空调冷气爬上他的脊骨。
咚咚咚。
车窗被人敲响。
他向外看,匆匆赶来的陈斌和赵勇一脸焦急地站在外面。随着车窗打开,新鲜的空气钻进来,贺铭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我们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回长临。”
乔展意马上要去恒时工作,只要盯住乔展意,不怕他不露马脚。
而在恒时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里,原本应该在岁岁福利院里的院长坐在时文礼对面,忧心忡忡地说:
“那孩子知道得太多了,更难办的是,他还和……”
他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时文礼接起来,没听几句话就仅仅皱起眉头。
“跟丢了?那就去酒店蹲着,这些人干不了就换一批,什么都要我教,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对面的声音弱下去,但房间里十分安静,院长还是听到了手机里漏出来的话音,刚好,他没说完的话也不需要再说了。
“找是能找到他,但他开的那辆车……他开的那辆车是时总的,身边还跟了两个时总的保镖。”
“时晏?”时文礼脸上的不耐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兴味:“差点忘了,我还有个好儿子。”
他没挂掉电话,转向院长,同时问面前的和电话里的人:“所以,他是我那好儿子的玩伴吗?”
院长用被他压迫性十足的目光盯着,率先开口道:“时总是他的客户,也有人说……”
他看着时文礼仍然举在耳边的手机,顿住了。时文礼挂掉电话,“继续说。”
“也有人说,他经常被客户潜规则。”院长谨慎地措辞,“不过这都是李修远……就是前阵子那个记者瞎写的。”
“那就是了。”
时文礼平滑的眼角出现两道笑纹,他了解时晏,如果只是公事,他绝不会让别人调遣他的人和车。
“可惜了那个记者,早知道他还了解这么有趣的事,他可以晚点死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称得上愉悦,炎炎夏日,院长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冷汗浸湿。
时文礼没管他,又拨出了一个电话。这次他的语气和刚才截然不同,透着股怪异的亲昵,既像长辈,又像情人。
“你还在西汀吧?”
电话另一边的人含糊地答了声嗯,时文礼猝然又问:“你知道贺铭吗?”
从对方的沉默里,时文礼得到了答案。他笑笑:“恨得牙都快咬碎了吧。”
“我放你回时晏身边去,怎么样?”
一直静默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真的?”
“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时文礼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看汗珠从僵直身体坐在沙发上的院长额头上滑下,交代他:
“走之前把该清理的都清理干净。”
“那贺铭……”
“不该问的别问。”时文礼往桌上鱼缸里撒了一把食:“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以后把嘴闭紧了。”
院长知道,时文礼是在说他曾在麻将桌上对时晏提起《孤童之死》的事。他那时候对时文礼给出的封口费不满意,动了从时晏那里下手威胁的心思,有意在郭书记和乔科长面前试探。
但仅仅过了几天,他就听说了李修远失踪的消息,汗流浃背地来找时文礼投诚。
如果贺铭够聪明,就不要再纠结往事,老老实实回到他现在的安稳生活里去。
回到酒店的贺铭打了个喷嚏,去出门卡贴在锁上,“嘀”的一声响后,他捕捉到了两道开门声。
除了他的房门,身后的房门也打开了。
他大步跨进房间,眼疾手快地关上门,背后房间里的人也快步迈出来,伸手阻拦他。
苏北辰站在门外,五指紧紧扣住他门框:“我们聊聊。”
第65章 65 辜负
“我没空。”
贺铭继续合上门,苏北辰固执地抓着他的门框,好像等着被他砸断指骨。贺铭想到手腕骨裂的痛感,还是拉开了门。
他轻轻在门边敲了两下,“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你有什么话,自己去对时晏说。”
苏北辰迈近一步,“你就不想知道,晏哥为什么和我分开?”
贺铭背对着他摊开行李箱,叹了口气:“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