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那头的调酒师将下一杯推来,他没抬头,只用指尖敲了敲桌面,声音低哑:“再来一杯。”
一道人影从人群中靠近,是个年轻男人,身形高瘦,穿着紧身皮夹克,笑容张扬,带着天生的夜场气息。
“一个人?”男人声音轻佻,像是搭讪,也像是猎人对猎物的第一声试探。
许天星没回应,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那人也不恼,自顾自坐在他身边,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在他眼前晃了晃:“来一根?”
许天星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清醒而冷淡,像冰面上划过的一道锋,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不紧不慢,却带着几分凌厉的讽意:“燕州,公共场合室内禁止吸烟。”
男人却被他逗笑了,眯着眼打量他,像是在评估一件来路不明的艺术品:“你长这么好看,说话还挺难听。”他声音不大,尾音带着点笑意,甚至更享受对方的冷淡。
许天星没接话,只是慢慢把手里的酒杯转了一圈,视线落在杯底残留的水痕上,像是在看一场早已散场的戏。
过了几秒,他淡淡开口,语气平平:“那你最好记住这个‘难听’的声音,省得下次还来。”
男人轻咂了一声,像是真被激起了兴致,侧身更靠近一点,肘部支在沙发背上,笑得随意又放肆:“你这样说,听起来倒像是怕我忘了你。”
这一次,许天星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没什么起伏,他勾起唇角,露出一点点讥诮的笑:“你这种人,五分钟就会忘掉任何一张脸,不是吗?”
男人挑了挑眉,像还想说什么,却在下一秒被他那句低到几乎听不清的补刀打断,“滚。”
男人像是被激得上了头,笑容没了,手一伸,猛地拽住许天星的衣领。
“你还挺拽。”
可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猛地一股力甩开,许天星出手极快,几乎在男人刚触碰到他的一瞬,便反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拖泥带水。
啪的一声闷响,男人被他按在吧台上,半边脸几乎贴住了木质台面,手臂被高高卡住,动弹不得。
清吧里原本低伏的音乐和微醺的气氛被这一下撕开了一道裂缝,几道目光悄然投来,又被许天星身上的气场压得不敢多看。
他站在对方身后,姿态懒散,却杀气十足,像是刚才那个冷静喝酒的人根本就没存在过。
“你打不过我的。”他低头,贴近对方耳边,语气极轻,却透着一股几乎傲慢的冷静:“我敢这么说话,就不怕你动手。”
男人被他压制得喘不过气来,手腕一阵剧痛,额头渗出汗。
“再有下次,”许天星松开他前,最后冷冷一句,“你连走着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他松手那刻,男人整个人几乎跌坐在高脚椅上,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男人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只手死死按住肩膀,下一秒,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好了,这位先生。”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需质问就能压住所有人的从容,“能让我跟我儿子说句话吗?”
男人一愣,下意识回头,便对上一双藏着笑意的眼睛,那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气质温和,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但站在那里的姿态,却叫人本能地收起所有玩世不恭。
他收回手,后退半步,对着许天星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许天星垂着眼,松开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直起身。
被按在吧台上的男人狼狈站起,摸了摸手腕,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匆匆离开。
清吧里又恢复了原有的暧昧节奏,可四周气氛却微妙得像压着一层无形的风暴。许天星转身,看着方文恒,眸色沉静,他淡淡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方文恒笑了一下,语气温和得近乎亲切:“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来看看。”
“你都让人跟踪我了,还装得这么像。”许天星拿起桌上的酒杯,他抬手喝光满满一杯,神色平静,“这就你的风格。”
方文恒依旧笑着,看不出情绪起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也没办法,你最近总一个人乱跑,总得有人看着点,免得出事。”
许天星扬了扬手里的酒杯,示意调酒师再续上,转身看着方文恒:“喝吗?”
方文恒点头:“一杯马提尼。”
酒杯在灯下碰撞,清脆一声。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安危了?”许天星轻轻晃着酒液,语气淡得像水,“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早点‘出事’。”
方文恒不动声色,像是在欣赏他的冷嘲热讽,眼神却冷冷落在他身上,既无怒意,也无笑意,只剩下让人寒意渐生的那种,带着经验的评估。
“跟着那种人……”他淡淡开口,语气像一场经年旧戏的续章,“到底值不值得?”
许天星没接话,只是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意既凉且薄,唇角勾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讽刺,像一道刀刃掠过夜色,直切人心。
“你是来谈家族的,”他嗓音低哑,尾音微挑,像酒液在喉咙里滚了一圈,“还是来嘲笑我终于活成了你?”
他缓缓抬眼,目光犀利如钉,毫不避讳地落在方文恒脸上。
“冷眼旁观,算计感情,永远站在风暴之外,自以为掌控一切。”
他一字一顿,像将那些年压在心底的伤口,一刀刀剖开,声音冷到发颤,“如果你指的是这点,我承认,我确实越来越像你了。”
方文恒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很久,忽而轻轻笑了,笑意不深,却极冷。
“那就好。”他语气低稳,仿佛这正是他一直等待的结果,像一个父亲终于看见自己塑造出的“继承者”,“这说明,你终于长大了。
方文恒没有动怒,只是沉静地看着他,语气平稳得近乎冰冷:“你觉得他对你,掏心掏肺?”
他顿了顿,像是把话一点点推到许天星面前:“顾云来的身后,也不是空的。他走到今天,靠的不是感情。”
“你以为他现在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你?”语调不高,却精准敲打着每一处可能松动的缝隙。
“他能给你什么?”方文恒声音低沉,仿佛沉雾穿过灯影,“一时的同情?几句好听的话?还是短暂的温柔?”
“等有一天,他必须在你和他的家族之间做选择……”他微微侧头,语气终于带上一丝几不可闻的冷意:“你觉得,他会选谁?”
吧台的灯光昏黄微暗,照在许天星的脸上,阴影与光线交错,模糊了他的神情,杯中冰块“咔哒”一声轻响。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可那份静止,反倒比任何反驳都更像崩溃的边缘。
方文恒看在眼里,神色却未变,反倒收了些锋芒,缓声道:“你还年轻,天星。犯错,走弯路,都可以补。”
“但别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男人,把自己的生活都毁了。你值得更稳的局面,不是吗?”
许天星听到这句话,低低地笑了,透着一股彻底的冷,他抬头看向方文恒,眼神极淡,语气却带着冰冷的讥讽:“可有可无?”
“难道不是?”方文恒语气平稳,几近温和,“如果他真的无可替代,你又何必找其他男人?”
许天星的手停在半空,原本端起酒杯的动作僵住了几秒,他喝得有点多,胃里泛着一股淡淡的灼烧感,酒精在血液里游走,把神经泡得微微发酸。
他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低下头,把那杯酒慢慢放回桌上,半晌,他低笑了一声,是那种酒后才会吐出来的轻微自嘲。
“……你以为我在找替代。”他语气有点虚,带着点酒后的轻飘,却也正因为那点不清醒,才更像真话。
“我都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他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眼神落在头顶昏黄的灯上,灯光晃着,有些刺眼,他却没有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