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突然伸出制止住周池鱼,慢吞吞地将他搂在怀里。
“小鱼。”
他喃喃低语,湿润的睫毛垂落至眼睑。
“哥哥。”
“呜呜呜,呜呜呜。”
周池鱼抱着顾渊,哭声高得刺耳:“我要找妈妈。”
“不哭不哭。”
“不哭了……”
顾渊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周池鱼的后背,能感知到对方浑身出了不少的汗,后背的衣服几乎已经湿透。
他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也不敢告诉周池鱼这个残酷的真相,只是在周池鱼哭得快要没有力气时,从口袋里取出一颗巧克力牛奶糖。
这是他从家里带的周池鱼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如果周池鱼吃掉,心情应该会好一些。
剥开糖纸,顾渊将糖果塞进周池鱼的嘴里,拉着他坐在自己的轮椅上。他的轮椅位置还算宽敞,他又比较瘦,周池鱼坐下后勉强不算太挤。
“我们回家。”
顾渊轻轻搂着周池鱼,又从口袋里取出很多糖果,“等你吃完,我们就到家了。”
周池鱼确实饿了,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一心一意扑在撕开糖果的外壳上。
顾渊已经记下路线,这一次,他悄悄带着周池鱼乘电梯离开。
他们家的车就停在院子里,司机看到顾渊抱着周池鱼乘坐轮椅出来,惊讶地跑过去:“小鱼少爷找到了?”
“嗯。”顾渊今天经历了太多事,双腿没有力气,将周池鱼托付给司机,“您把他抱进去吧。”
司机点点头,给周池鱼披了件毛毯:“终于找到小鱼少爷了。”
车里还有不少吃的,周池鱼饿狠了,小胖手抓着面包就往嘴里塞,顾渊让司机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后,接过周池鱼的小面包,撕成一块一块喂给他。
司机握着手机,当得知周池鱼是被顾渊独自行动带出来的时候,惊喜又好奇地盯着顾渊。
他觉得他们的小少爷变了。
“叔叔,隔壁的车也是我们家的吧。”
顾渊神色平静,注视着司机:“我们先走吧。”
另一边,顾家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那些古董物件顾老连看都没看,只是轻蔑地扫了周雍禾一眼:“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周雍禾见谈判未果,露出本性:“那今天,你们恐怕带不走孩子了。想带走小鱼,除非让我收到法庭的文书,我虽然没把握胜诉,将案件拖个两三年还是有信心的。”
顾老微微挑眉,和顾城眼神交汇,顾城道:“您就不怕我们报警吗?”
周雍禾笑道:“你们有证据孩子在我这里吗?”
白温然冷笑:“龌龊。”
场面僵持片刻,顾老青着脸起身,带顾家人离开。
“慢走不送。”周雍禾悠悠地叠起腿,眉宇间隐隐浮起几分得意,“先让人把那孩子转移到美国山庄,趁孩子年纪小,还是比较容易洗脑的。”
“周、周先生……”
助理面带愧色,因畏惧嘴唇紧张地抖动:“小鱼少爷不见了……”
……
回家的车上,顾老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白温然悄悄告诉他,顾渊已经将周池鱼带走,他今天势必要在周家闹个天翻地覆。
卧室里,周池鱼已经握着小饼干睡着。
半小时前,他点名要吃鳗鱼排骨饭,可还没等到,就已经困得抬不起小脑袋。
顾渊很累很累,尽管如此,趴在周池鱼身旁久久没有阖眼。
看到这样一幕,三个大人的眼眶泛着酸涩。
短短八个小时,周池鱼好像瘦了一圈儿,带着血丝的小脸蛋触目惊心。
“我来陪小鱼睡吧。”
顾老让儿子儿媳把顾渊带回去,喊来医生给周池鱼上完药,才关灯睡觉。
半夜,他忽然听到微弱的啜泣声,亮起灯后,发现周池鱼胸脯处的小恐龙已经湿了一片。
“爷爷,呜呜呜,我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到底在哪里呀!”
顾老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压抑的哽咽:“他们在天上。”
周围的一切被哭声掩盖。
周池鱼扯着嗓子,放声大哭,两只小手难过地在空中挥舞。他知道“在天上”是什么意思,妈妈和他说过,人类死掉就会变成星星,永远留在天上。
“小鱼……”
泪水顺着顾老历经风霜的脸颊缓缓流淌,他极力隐忍着,“不要怕,以后由我们来爱你好不好?”
周池鱼拼命摇头,下巴上挂满泪珠:“我想要我的爸爸妈妈,我想要他们……”
顾老望着那哭成一团的小脸,轻轻将他搂在怀里:“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卧室的门在这时被轻轻推开。
顾老回头,发现顾渊穿着睡衣坐在轮椅上。
顾渊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周池鱼。
“小渊,你是一直没睡吗?”顾老温柔地抚摸着周池鱼的脊背,心疼地劝道:“快去睡觉吧,免得明天又不舒服。”
顾渊摇摇头,起身坐在周池鱼的床上。
他睡着了,但被周池鱼的声音叫醒了。
周池鱼伏在顾老怀里,小身子哭得直颤,上气不接下气。
顾渊垂着眼睛,抬手轻柔地帮他顺着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周池鱼哭累了,微微张着肉嘟嘟的嘴唇,躺在顾老怀里闭上眼睛。
顾渊看了眼床旁的药膏,忽然发现周池鱼腿上的淤青:“爷爷,小鱼身上受伤了吗?”
顾老点头:“应该是被坏蛋抓走时磕到的。”
顾渊小心翼翼揉了揉那块淤青,问出自己藏了一晚上的问题:“他还会离开吗?”
“成年之前不会了。”顾老回答。
顾渊抬头问:“为什么?”
顾老:“爷爷答应了小鱼的爷爷,会将小鱼抚育至成年。”
“成年之后,我就见不到小鱼了吗?”顾渊托起周池鱼带着泪花的小胖脸,眉头紧紧皱起:“我不想和他分开。”
顾老哑着嗓子笑道:“小鱼到那时或许会自己出去住,并不是不能和你见面了。”
顾渊脸上依旧带着些难过,钻进周池鱼的被子,打算今晚睡在这里。
顾老盯着他,觉得自家孙子好像有许多心事,或者说带着些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忧伤。
“睡吧,爷爷给你们请了一周假。”
夜里,顾渊发起高烧,做了许多个奇怪的梦。他梦见抱着一鼎小火炉,烘得他暖洋洋的。当他在睡梦中惊醒后,发现周池鱼缩成小小的一团,伏在他的胸前睡得香甜。
……
第二天,周池鱼和顾渊双双病倒。
医生说,周池鱼主要是心火旺,遭遇这种变故,生病很正常。至于顾渊,大概率是昨日太过劳累,免疫力低下才导致的发烧。
周池鱼怕热,浑身又烧得通红,一直难受的哭。
偶尔他会做些噩梦,梦里一直在喊妈妈。
顾老看周池鱼这样实在心疼,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就连顾渊那边都没顾得上。
听白温然说,顾渊情况也不太好,不过这次生病,至少肯吃东西了。放在以前,顾渊生病时脾气非常差,不肯吃药不肯吃饭,无论怎么劝都不管用。
顾城说,顾渊好像突然长大了。
又过了两日,两个小家伙的病逐渐好转。
周池鱼吃得多,身体强健,恢复比较快,各项血液指标很快趋于正常。就是整日闷闷不乐的,小胖脸眼瞧着瘦了一圈儿,也不怎么肯吃东西。
这天夜里,顾渊正在睡觉,忽然听到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黑暗中他睁开眼,发现周池鱼只穿了套单薄的睡衣,含着手指泪眼汪汪地站在他面前。
“小鱼。”
算起来,他们已有两天没见,顾渊撑着手臂坐起来,苍白的面色带着淡淡的担忧:“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