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厘子张着嘴,一个长长的呼噜,气卡住,半晌,遭电击一般弹起来,唰地掏出手枪,视线和枪口一起左右瞄瞄,看清后座的秦勉,放下枪道:“出来了不叫我?”
“刚出。”秦勉撩起眼看他,“回俱乐部。”
医院到市中心俱乐部近一小时车程。
秦勉侧过头,将视线投到车窗外。
一间寺庙闯入秦勉视野。
他曾经路过这间当地寺庙一次,那时是夜里,此刻从刺痛的光线中瞥去,寺庙石门上攀满神佛鬼怪,烈阳之下,鲜艳的釉色几乎要流淌下来。
秦勉拾起挂在T恤领口的墨镜,戴在脸上,刺痛感顷刻间减弱。
他掏出手机,想打给何岭南。
手指悬在屏幕,最终没拨。
眼睛看不清,削弱了他的意志力,他必须先解决何岭南的噩梦。
“嗡——”
手机贴着他的手掌开始振动。
来电显示出“斯蒂芬李”。
黑屏映出秦勉抿成直线的唇,他抬手,摁下接听键:“斯蒂芬?”
“公开课顺利么?”
“托您的福,很顺利。”
“前几天感冒,担心传染你,就没联系你。现在有时间吗?”
“您在家?”
“在,”斯蒂芬李在电话里笑起来,“沏好外古的茶等你。”
斯蒂芬李别墅。
浓郁的茶香蔓延到门口。
茶与茶之间的气味是有区别的,秦勉曾在茶山上追了那么久的旅游巴士,没有机会喝,便故意在山顶富丽堂皇的茶馆门前逗留,嗅一嗅天价茶叶的气味。
即便多年不见,这气味依然熟烂于心。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稀少的产量和奢华的包装,才让富豪们趋之若鹜。
偏厅里只有斯蒂芬李。
沏好茶,亲自把茶杯递向秦勉。
秦勉前倾上半身,双手接过杯碟:“没见您的管家。”
“叫他做些烟花。”
“您还有烟花生意?”
斯蒂芬李笑起来:“他自己做着玩,有节日时拿出来在船上放一放。”
“希望有机会看到。”
秦勉说完,端起茶杯,茶水浸润嘴唇,忽然听到斯蒂芬李道:“会有机会,幸运号是我的船。”
捏在茶杯边缘的手一绷,水温通过紫砂杯壁传到秦勉指腹,他将茶杯放回茶台,脸上作出竭力克制表情,像诧异之下组织不出语言,掐好时机道:“赌船……在新缇不违法吗?”
“违法?”斯蒂芬李点了点头,“违法。在新缇这个地方,所谓违法,指的是不能给普通人分一杯羹的生意。我既然同意你这个月在地下拳场坐庄,自然不能继续瞒着你……”
斯蒂芬李嘴角的笑意蓦地止住,眉梢抽搐,抬手摁住太阳穴。
多半是刚才发笑引起了神经痛。
秦勉打量着斯蒂芬李,这人本就消瘦的身体比上次见更瘦,徒有一副高大的骨架,配上灰白的脸色,如果将木乃伊身上的纱布一圈圈解下来,看到的干尸似乎就该是斯蒂芬李的模样。
电锯“滋”一声在窗外响起。
秦勉侧过头看去,挂满花朵的枝杈倏地被电锯割断,一抹刺眼的阳光猝不及防映入眼中。
木工抄起电锯,毫无犹豫地割断下一条枝杈。
秦勉的眼睛被强光刺得一片白茫茫,他转回身,视线落回斯蒂芬李身上。
“修剪枝叶?”
不是,不是在修剪枝叶,如此野蛮的齐根割断是要毁掉这两棵阿玛拉格。
“医生说,外面的光透不进来,影响褪黑素分泌,我这些天晚上睡不着。这两棵外古小树挡住了我的窗。”
斯蒂芬李说话的声音明显放轻,似乎是不想惊扰神经,手指也一直轻轻点在太阳穴上,没拿下来。
“秦勉啊,”斯蒂芬李低着头说道,“为什么想坐庄?要钱?”
“是。”秦勉回答。
斯蒂芬李这才看他:“每个人都要钱,有人要钱竞选总统,有人要钱治病,你想用钱做什么?”
秦勉认认真真想了想,将自己刚成名时的想法如实说出来:“钱能使我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软弱。足够的钱,可以将我能掌控的部分扩到最大。”
斯蒂芬李支在太阳穴上的手拿了下来,拎着搭在沙发扶手的拐杖,拄地站起来。
秦勉跟着起身。
斯蒂芬李朝秦勉伸出手:“祝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秦勉弯起唇,握住斯蒂芬李的手。
车厘子驱车回俱乐部的路上,经过便利店,买来两节电池。
秦勉将电池装在熊玩偶电池槽,推上塑料盖,前后看了看,捏住熊玩偶心口收拢。
阿伦妻子的声音从玩偶中响起来:“阿伦的手机在穆萨越狱事件之后一直被各方监听,他想等到和你见面亲口告诉你,但你这三个多月一直在国内。”
确实,秦勉在国内,在飞机上睡了106天。
他摘下墨镜挂回T恤上,熊玩偶里的声音又道:“阿伦惹火上身,是因为他找到了一段关于斯蒂芬李的监控视频,视频在U盘里,希望能帮上你。”
听完录音,用手从熊玩偶的脚一点点捏到头,搜寻玩偶里的U盘。
没有摸到任何类似U盘的形状,秦勉施力撕掉玩偶的头,棉絮一颗颗冒出来,露出玩偶心口的电机。
里面并没有U盘。
再一次翻找,连厚实些的棉絮都仔细捏过。
掐算着路程,无意间扫见窗外,发现车并没有行驶在去往俱乐部的路上。
“不回酒店。”秦勉强调。
“老板,”车厘子应道,“你应该回酒店。”
秦勉抬起头,与后视镜中的车厘子对视:“什么意思。”
“帕他空先生在酒店等你。”车厘子说。
汽车轮胎压过路面井盖,“咕咚”一声。
秦勉垂眼看了看手中露出棉絮的熊玩偶:“U盘在帕他空手里?”
车厘子语气浮夸:“要不怎么说您是老板,一点就透。”
第72章 “你确定要跟我撒谎?”
傍晚时分,青灰色的佛塔尖儿一寸寸被晚霞吞噬。
车停在酒店正门,衣着鲜艳的服务生提前笑出八颗牙齿,主动为秦勉拉开车门。
酒店大堂,秦勉抬眼,看见正对大门的佛像。
佛像神坛上挤满信徒供奉的鲜花。
新缇礼佛不烧香,只供鲜花,红色的玫瑰,淡黄的万寿菊,白色的百合,粉色的莲花。
地砖上,零零星星散着花瓣,香味刺得秦勉鼻腔发痒。
帕他空面朝佛像,回过头看了看他,这男人没有穿在医院那身运动服,而是换成一身灰色西装,看上去和谐不少。
帕他空将脖子上的花环供奉到佛前神坛上,双手合十拢在眉心。新
秦勉走到与帕他空并肩的位置,听见帕他空问道:“秦先生信不信神佛?”
秦勉抬头看了看佛像鎏金脸庞:“小时候信过。”
帕他空将合十的手拢在胸口,又问:“现在为什么不信了?”
秦勉上前一步,从佛坛上拾起一枚百合,仔细观察过后忽地松手,任由百合掉落在地上。
秦勉:“虔诚的信徒,砸碎了我妹妹的棺材。”
帕他空定的是酒店顶层最大的套房。
进门之后,秦勉转头看向车厘子:“帕他空付给你多少钱?”
车厘子摇了摇头:“老板,我帮帕他空不为钱,这个人救过我和兄弟的命。”
秦勉似笑非笑,朝帕他空做了个“请”的手势。
帕他空开口:“阿伦说的那句:断裂的,没用,除非我们找的那个人,秦先生记得么。”
秦勉点了一下头。
帕他空:“阿伦记住的话应该在描述这段监控视频:证据链是断裂的,没有用,除非我们找到视频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