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照明灯闪了闪,彻底熄灭。
“勉哥!”一片黑暗中,可乐惊呼。
“咔嚓”的玻璃碎裂声入耳,不到一秒之间,海水骤然撞破屋内舷窗,冲涌进屋!
脚边指示“安全出口”的小绿牌亮起。
海水特有的咸腥味充斥鼻腔,秦勉一把推开舱门,借着微弱绿光,回头喊可乐:“去甲板!”
他刻意把可乐让到自己身前,顺楼梯往上跑,嗅到硫磺气味越发浓重。
可乐:“勉哥咋回事?这么重硫磺味,火山爆发啦?”
不是火山喷发,硫磺味中夹着铁锈味,秦勉在外古石矿山做童工时,炸药每次炸开山洞都会散发这股气味——有炸药在邮轮上爆炸!
“秦勉!”
呼喊声越发清晰,秦勉加快脚步。
迎面险些撞到顺楼梯往下跑的人。
那人举起手电,晃了晃秦勉,秦勉也趁此机会看清对方是海警六队队长。
“我正要找你们!”队长朝上头一招手,转过身掉头往上走,边走边道,“斯蒂芬李手下的阿闲引爆了绑身上的炸药!”
“现在如何?”
“阿闲当场死亡,浓雾面积大,目前没发现其他人员伤亡,但这艘邮轮是个空架子,邮轮抗沉系统不达标,船壁变形,水密门已经失效,我们当务之急是转移船上的其他人!”
秦勉刚要追问,再次听见一声呼喊:“秦勉!”
甲板上的射灯还未熄灭,邮轮桅杆明显歪斜,地上散着水晶吊灯的坠链,还有摔裂的VIP面具。
“秦勉!”
何岭南两手掌拢在嘴边,喊太久缺氧,脑仁钻着疼,几分钟前的爆炸仍然残余光颠儿,在他视网膜上张牙舞爪。
主舰艇上才有伸进邮轮的舷桥,他和小满在后头的快艇,再着急也暂时过不去。邮轮覆着一片乌黑烟雾,海上亦是一片漆黑,甲板上那点光不足以看清究竟——反正也没差多远距离,何岭南抬脚踩住护栏,打算游过去。
他人刚从海里爬上来没多久,鞋湿透脱了,脚底还是湿的,蹭着护栏铁杆一滑,身体往前一踉跄,低头的间隙,听见对面喊:“别跳!”
天黑,灯暗,看不清对方的脸,就能看见一个颀长的影子。
个高就是好,这么显眼!
笑意止不住,何岭南抬起胳膊拼命朝那道人影挥:“秦勉!!”
身后好几双手突然扑上来,把他整个人往后拽:“何先生你冷静!”
“我不跳!”何岭南挣不出来,急着继续朝秦勉挥手,怼了身后拉他的海警好几肘子,“你撒开我,我对象在那边!”
“何先生您克制一下,你对象……秦先生马上会被转移到主舰,邮轮即将沉没!”
“沉没?”何岭南脖子拧回来看身后海警,“沉没?!”
海警被他一嗓子喊的静音半天,小声重复道:“沉没。”
那更不行!
何岭南两膀子齐扑腾,玩命挣:“我对象不会游泳,现在手又坏了!你撒开我!”
海警们叫苦不堪,感觉像在抓一只起飞的大鹅:“何先生!何先生……您不要这样!”
“小满怎样?”邮轮上又传来秦勉喊话,带着回声,叠进何岭南耳中。
何岭南停止扑腾,回头看了看离自己一米远的何小满,何小满胸前的伤刚处理完,伤口浅,不用止血就凝住了,只做了消毒。
何小满迎上他视线,朝他笑弯了眼睛,也对着秦勉挥挥手臂:“我好着呢!”
邮轮那头半天没有声音,须臾,又道:“我不会伤害小满!”
“我知道!我当时就知道!”何岭南喊,“我们呼和麓无所不能!”
喊完眼眶唰地通红。
想问秦勉的手疼不疼,憋住没问,船上这么多人,他一个大老爷们,不想哭得涕泗横流,丢人。
海水之中,一艘快艇停泊,随着海水翻涌,向他们靠近。
探照灯射向快艇,甲板上一个男人颤巍巍地站起,举起双手:“别开枪!”
灯光照亮男人双手佩戴的手铐。
“是斯蒂芬李的管家纳塔翁!”有人一眼认出这男人。
“把船拉过来!”海警小队长下令。
牵引钩将快艇拉到更近的位置,甲板上的纳塔翁举着双手,跳到他们这艘快艇甲板,落地没站稳,一头摔在甲板上。
海警手电照着纳塔翁手上手铐,问:“你自己单独在船上?”
纳塔翁抬头看了看包围他的枪口,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撑住甲板,坐起来道:“我驾小船想跑,有海警也跳到我的船上,海警把我铐住,控制小船返航,紧接着邮轮爆炸,那名海警跌入海中,船上就只剩下我一个……”
“你怎么不跑?”
“怎么跑?跑不了,跑不了的……”纳塔翁摇摇头,忽地瞪圆眼睛看向面前的海警:“我想立功!”
纳塔翁的目光在海警们身上转一圈,定在队长身上:“我在斯蒂芬李身边几十年,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十分钟后。
何岭南坐在固定在甲板上的不锈钢凳子上,腿越抖越快,最后实在坐不住,站起来来来回回走。
小队长手里的卫星电话响起来,何岭南登时站住脚,屏住呼吸试图听清电话那头说着啥。
两秒后,小队长抬眼看向他,一脸严肃地把电话递过来。
卫星电话长得像何荣耀以前拿来炫耀的大哥大,手里捧着它像捧一块珍贵的大板砖。
何岭南双手接过板砖,端稳稳的凑到耳边:“喂?”
“何岭南。”
明明有预感是秦勉找他,真听见秦勉说话声传过来,还是傻乐的说不出话。
何岭南没乐完,何小满凑到电话旁边:“秦勉你手啥样?”
“我没事。”秦勉说。
“还没事?”一个抄南方腔的男声在电话那边道,“两刀都刺穿虎口,我不缝,叫你流血都休克!”
何岭南:“谁啊?”
“军医啊我。”
何岭南被军医吓了个好歹:“那么严重?”
“不严重。”秦勉抢回电话。
何岭南憋半天:“等会儿见面说。”
反正船快靠岸,他这边都是海警,秦勉那边估计人更多,不好意思霸着卫星电话不撒手,何岭南将电话还给队长,坐回凳子上,继续抖腿。
没接这通电话还好,接完之后已经不是坐不坐得住的问题,感觉每一秒被蚂蚁咬一口,脑髓快被磕没。
紧张、焦急,口干舌燥,何岭南跑进快艇休息室,抓到两瓶矿泉水,本想给何小满一瓶,路过甲板护栏,听见纳塔翁道:“能不能给我一口水?”
何岭南朝纳塔翁瞥去,纳塔翁抬起佩戴手铐的手擦了擦眼角,布满沟壑的脸上沾满泪水,不知是吓出来的还是悔出来的,像一支快燃尽的蜡烛。
毕竟是个老头,年纪看着比斯蒂芬李还大,眉目间也不见凶狠,即便是从前见过那次,他也只觉得斯蒂芬李别墅里这管家唯唯诺诺。
想着,何岭南把自己那瓶给了何小满,走回纳塔翁面前,先问看守纳塔翁的海警:“给他喝个水行么?”
海警点了点头,海警注意力并不在这儿,正扶着耳麦与同事应话。
何岭南拧开瓶盖,把水递到纳塔翁手里。
“谢谢……”纳塔翁眼泪淌得更凶,“谢谢何摄影师。”
何岭南看着纳塔翁这个样,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何摄影师。”纳塔翁又道,“斯蒂芬李把你父亲带回新缇之后,我陪他一起处理了你父亲的尸体,他的尸体就埋在……”
海风呼呼地吹,纳塔翁一边说话一边啜泣,到最后完全听不清楚。
何岭南汗毛直立,一把拧住纳塔翁衣领:“哪?我爸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