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三分钟(39)

2025-08-21 评论

  但这也太绕了,都绕墓园来了。

  这段路他完全陌生,仔细一想,从去非洲到留新缇,也有八年多没回边月城,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大一片墓园他都不知道。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

  今天是琪琪格的祭日来着,还有两小时就过去了。

  车载收音机里,讲故事的电台主播停下,播放了一首民谣。

  后颈窜起一股说不出的直觉,顺着爬上头皮,出租车正好开到墓园正门,何岭南倏然开口:“停这儿!师傅。”

  师傅回过头用诧异的目光看了看他,慢悠悠停住车。

  半天没活动的手指微微发麻,何岭南推开车门,站到墓园门口。

  墓园面积很大。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走了十几分钟,和端着真手电筒的保安迎面遇上,墓园没有闭园时间,保安见怪不怪,放低手电筒朝他笑着点点头。

  手机在何岭南手中振动起来,他看了看,秦勉来电,不想接,直接把手机设成静音。

  他走的很慢,光线掠过每一座墓碑上的照片,老人、老人、老人……女孩。

  女孩。

  女孩的遗照不是黑白,而是彩色照片,彩色的女孩笑得出奇明媚。

  何岭南看着她,却有种万箭穿心的疼痛。

  眼球干涩,力气被陡然抽走,他蹲下来。

  墓碑前摆着一片宽大的芭蕉叶,叶子上面放着绿油油的小西红柿和洗刷得干干净净的芋头,旁边还有两袋没开封的牛肉干。

  秦勉说过,遇到白猫花花时,它正在偷琪琪格的牛肉干。

  琪琪格有智力障碍。

  她比别人更容易高兴,天天乐呵呵。摄制组的摄影师故意去问她一些常人能答上的问题,比如两位数的加减法。

  琪琪格感受不到显而易见的恶意,只诚实地回答:“那我算不出来,你给我个计算器,我会摁计算器。”

  何岭南掏出一包烟,给那些摄影师一人发一根,驱散了包围琪琪格的恶意。

  贫民窟附近有大牧主放马,何岭南抄起摄影机拍摄成群的马,被琪琪格拽住手臂往后猛地一拖。

  琪琪格告诉他,马喜欢爆冲,照它要离远。

  墓碑用的照片是何岭南拍的。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张照片,这是从《晴朗》里裁下来的一帧画面。

  他能猜到为什么用这张,因为没有其他琪琪格的照片可以用。

  当初秦勉是用六公里外小卖铺的座机给他拨的长途电话,琪琪格去世时,这兄妹俩也没有手机,更别提那种可以拍照的智能机。

  手机又亮起来,何岭南翻过手机,本想再一次摁掉,手指打滑,不小心戳在接听按键上。

  屏幕上,通话已开始计时,他盯着屏幕缓了缓,终是把手机贴到耳边,开口道:“你……鼻子止住血了没?”

  “止住了。”秦勉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

  “抱歉。”何岭南说,说完这两字,觉得自己的道歉苍白无力,但也想不出其他什么话来。

  夜风吹得墓碑旁的草叶谦卑地弯下腰。

  何岭南沉默着,直到从手机里听见一模一样的风声。

  诧异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秦勉。

  何岭南愣了愣,闭上张开的嘴巴,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秦勉大步走过来,一把捞住他的手臂:“走。”

  何岭南试探着往回抽手:“我想和琪琪格待一会儿……”

  “不行。”秦勉说。

  何岭南使劲一甩,用全力抽回手:“凭什么!”

  视线接触到秦勉脖子上的环形纹身,愤怒骤然被打散,在秦勉面前,他没有发疯的资格。

  微凉的夜风灌进鼻腔,将翻涌的情绪再度往下压,何岭南抬手抹了一把脸,再次原地蹲下来。

  团成一团的姿势,让他觉得安全。

  “对不住,我酒品太差了。”何岭南将打好的腹稿原封不动说出来,“我还是搬出去住吧,不过你得让可乐陪你住段时间,呼吸偷停这毛病可大可小,别不当回事。合约还没到期,我还是照常去训练中心给你拍实战。我知道你特别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秦勉打断他,“我恨你。”

  何岭南错愕地抬起头。

  他曾经多么大度地表示,让秦勉放过自己转而来恨他,可真正听见秦勉答案,还是难受。

  难受到不想站起来了,就在这蹲一辈子吧,想要变成一只乌龟。

  “你回国那天,我送你去机场,把琪琪格一个人留在了毡帐。”秦勉说,“琪琪格那晚出的事。”

  身上的血流倏地停住,何岭南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墓碑上彩色的琪琪格。

  那晚?

  琪琪格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晚,是秦勉送他去机场的那晚?

  八年前,他下定决心要去帮这对兄妹找生父的那晚?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琪琪格在医院躺了十六天之后去世。

  他为什么要同意秦勉送他?

  他后来找到了秦大海,把秦大海带到外古,为什么外古只剩下了一个?

  何岭南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了颤,抬起手掌,盖住自己的脸。

  秦勉:“外古国冬天很长,风刮得脸上经常裂血口。琪琪格总是开心,所以我也不觉得难熬。时隔几年从福利院重新找到何叔叔留下的号码字条,我真的开心。想着早晚有一天能带琪琪格离开外古,去一个暖和的地方生活,没有冻死的成群牛羊,没有端起高压水枪的福利院保育员,没有死活不给我们出身份证明的政府。”

  秦勉在离他一步远的草地上坐下,又说:“但凡,我有对琪琪格的愧疚,就不该找你,不该见你。可我……可我除了你,什么也没有了。”

  蝉在不远处的草丛里一声声叫,何岭南的手牢牢贴在脸上。

  可我除了你,什么也没有了。

  他屏住呼吸,节省喘气的精力,来分析这句话该怎么理解。

  理解不能,开始想,是不是因为中文不是秦勉母语。

  何岭南睁开眼,从指缝中瞧见一只萤火虫,萤火虫落在芭蕉叶的叶柄上,闪烁两下,扇动着轻薄的翅膀飞走。

  不确定秦勉说话意思的时候,要去观察秦勉的表情。

  想着,何岭南放下手,看向秦勉。

  秦勉接触到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露出平时不太常见的表情,有一点点像不耐烦,又不太像。

  秦勉拎起一路拿来的纸袋,从里面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塞到何岭南手里:“你不是说我给你糖你就误会?为什么还不误会?”

  何岭南缓慢低下头,自己手上,托着秦勉塞来的一大把大白兔奶糖,太多了,手掌捧不住,好几颗掉到草地上。

  何岭南看了看秦勉手边的纸袋:“哪、哪来的糖?”

  秦勉又从纸袋掏出一瓶醒酒药,摆到何岭南面前:“顺路买的。”顿了顿,秦勉说,“你应该问,误会什么?”

  何岭南脑子不听使唤,下意识重复:“什么?”

  “喜欢你。”秦勉说。

  何岭南手一抖,糖太多了,又掉下去几颗。他伸手去捡草丛里的糖,秦勉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没有给他空暇:“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第28章 秦勉被鬼摸了

  何岭南只留了一颗,剩下的奶糖都堆在琪琪格墓碑前的芭蕉叶上。

  将唯一那颗奶糖攥在手里,感受着它圆咕噜滚的形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奶糖贴着掌心,渐渐发黏。

  他瞥一眼秦勉,悄悄将奶糖塞进裤袋。

  秦勉没有再和他说话。

  何岭南加快脚步,领先走出墓园。

  鉴于何岭南是无神论,所以也没法儿用“秦勉被鬼摸了”这种借口帮秦勉开脱。

  半夜三更,墓园门口。

  他们中间隔着三人的距离,默契地沉默着等代驾。

  等了二十分钟,安静得实在渗人,何岭南撇过头看秦勉:“你怎么不叫送你来的代驾等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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