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妆造的缘故，少年原本略显幼态的脸型被遮掩下去，似是长开了些许般，稚气尽退，纤长眼睫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清清泠泠，身处人来人往的酒会之中，却显眼得轻易便吸引走大半目光。
偏偏本人无知无觉，像蹁跹着轻掠过的风，精致的眉眼微弯，只朝一个方向而去。
众人余光里，只见这位漂亮清冷的小夫人在走近容总后颇为依恋地挽住了容总的手臂，同时，容总微微抬手，他便主动而熟稔地仰起了脸，让容总掌心轻易地便抚上他侧脸。
两人耳语几句，少年随即倚着容总浅浅笑了起来，容总不知说了什么，让他的笑中带着一抹动人的羞意。
在容总身边的小夫人，疏离的清冷之色尽退，笑起来时整个人都无端温软下来。
像浸润了枝头甘露的小花。
生动又明媚得不可方物。
第41章
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晚宴时，容予被人簇拥着谈起公事，借口去洗手间，苏意眠从宴会中心悄然离开，独自一人来到大厅外围的露台边。
露台安静，一道玻璃门将宴会内的人声隔绝，苏意眠缓步走到边上无人的小圆桌前，坐到了内侧一张空闲着的竹椅上。
不跟在容予身边，苏意眠脸上柔软的弧度消散，在半明半暗的月光映照下，他垂眸微抿着唇，整个人被镀上一层不易亲近的疏离来。
月光洒在苏意眠垂顺的黑发上，安静的空间让他的精神稍稍放松下来，他将披散到身前的几缕发丝往后拢了拢，随后觉得有些热，又将礼服的领口微微扯了扯，稍稍露出一点锁骨。
将手中握着的酒杯搁在一边，苏意眠手肘轻轻搭在桌子上，侧脸安静地伏在臂弯里，整个人放松下来后，他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才发觉脸也烫的厉害。
静静盯着眼前的空酒杯看了半晌，苏意眠不大确定地想，只是两杯度数不算高的红酒，他应该不至于喝醉……吧。
并不清楚自己酒量的苏意眠思索了一会儿，没有思索出什么头绪，只觉得脸越发烫起来，坐了一会儿后，脸上倒确实显出几分醉态来。
待会儿还要回到容予身边，苏意眠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醉了，为了回去时不在人前失态，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要起身离开露台，去洗手间洗一把脸清醒一下。
但他刚有动作，露台与宴会厅连接的门被人推开，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苏意眠起身的动作顿住，听着耳边响起的陌生声音，他反应慢半拍地意识到有人过来，下意识把自己往阴影处藏了藏。
他坐着的位置在露台最里侧，并不显眼，来人朝着露台另一侧走去，似乎并没有发现苏意眠的存在，这让苏意眠缓缓松了口气。
进来的两人大概也是出来透气的，苏意眠听着那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声，内容大多是跟接下来的新年有关，讨论着假期跟家人出游的事情，苏意眠在阴影里听着这些，眼睫稍显落寞地垂下去，手指无意识地轻轻蜷缩起来。
那边的人没待多久便重新回了宴会厅，苏意眠听着两人脚步远去，忘了还要回去找容予的事情，只垂眸盯着空中某一处发着呆。
他的酒量大概确实很差，酒的后劲儿上来后，他的脑袋渐渐有些晕，发完呆埋头伏在桌子上时，不知是不是晕的难受，醉红的眼尾氤氲上浅薄的雾气，有透明的水珠沿着眼角滑落，又被他很快用手背擦去。
“失陪。”
苏意眠久久没有回来，容予随手招来一名侍者，询问几句后，他将酒杯放在托盘上，冲还想继续同他交谈的人道声“失陪”，便脚步一转，朝宴会厅一角迈步走去。
推开露台的玻璃门后，容予视线扫过一圈，最后定格在里侧阴影处。
苏意眠坐在狭窄的椅子上，两条胳膊压在桌子上，头埋在臂弯处，从容予的角度看过去，少年身量单薄，这样蜷成一团，黑发披散着垂落在两侧，越发与他头像那只趴着耳朵的兔子相像。
他不疾不徐地朝人走过去，皮鞋摩擦过地面的声响将兀自埋着头的苏意眠惊到，他缓慢地从臂弯里微抬起脸，一张醉意朦胧的脸暴露在来人眼底，他慢吞吞仔细辨认了会儿眼前人是谁，然后直了直身子，唇瓣微张着喊人：“哥哥……？”
容予微俯下身，目光在苏意眠染上醉态的脸上轻扫过，眉峰几不可查地皱起。
“醉了？”
容予抬手探上苏意眠泛着红的脸颊，正欲说些什么，指腹下传来微微有些湿的触感，容予动作一顿，顺着脸颊往上摸到人眼角，湿漉漉的水痕沾湿容予的指节，容予宽大的手掌几乎盖住苏意眠整张脸，将人的脸扳到自己眼前，一寸寸扫过。
苏意眠此刻或许是醉的厉害了，呆愣愣地没什么反应，一双明显哭过的眼睛红通通地盯着容予看了片刻，任人用微有些粗粝的手掌给他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珠，等人放下手后，他还很礼貌地跟人说了声“谢谢”。
容予看着仰脸望向自己的苏意眠，余光里注意到人略微扯开的领口，他为人整理着衣襟，同时沉沉问人：“怎么哭了？”
苏意眠不知是不是醉的听不清容予的话了，对容予的提问，他迟迟没有回应，只是用两只手抓住容予给他理衣襟的手腕，嘴里嘟囔着喊“热”。
容予一手攥住苏意眠还想扯领口的手，一边不容置喙地帮人整理好领口，一边抬眼将人此刻难得流露出的一丝委屈神情收入眼底。
他不由联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个醉后在他怀里呜咽着撒娇的苏意眠。
喝醉之后，倒是没平常那么乖。
会小声朝他撒娇，会委屈看着他表达不满。
“乖一点。”容予垂眸看着人，声音放轻了些问，“哪里难受？”
他看着醉眼朦胧的少年，以为人是喝醉后难受，所以安安静静地躲来这个小角落，避开人吧嗒吧嗒掉眼泪。
苏意眠歪头听着容予说话，似乎只听懂了前半句，他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像在家里时那样，伸出手臂环上容予的脖颈，讨好般用红红的鼻尖蹭蹭人，小声说：“我会很乖的。”
“是吗。”容予扶住有些站立不稳的人，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让人备车。
喝醉的少年主动扑在容予怀里，听容予反问他，他有些委屈地又有开始掉眼泪的趋势，觉得容予不相信自己，他很着急地泄出一声哭腔，瓮声瓮气地看着容予道：“老公，我很乖的。”
第42章
苏意眠是真的醉糊涂了。
平时在那种时候下都难以叫出口的称呼，他此刻却这样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容予顿了顿，随后挑挑眉，伸手探向怀中人眼尾欲落未落的一点水色。
“这么乖啊。”容予似乎低低叹了一声。
苏意眠手指捏着容予西服的一角，等容予的手从他脸上移开，随后落到后腰时，他顺着人的力道又把自己往容予怀里蜷了蜷，脑袋晕乎乎地依偎进了人怀里。
熟悉的气息让他本就不甚清明的意识被搅合得越发零散，他不再能听清耳畔容予说了些什么，感觉到身子被人抱起来，他没有丝毫反抗，跟自己刚才所说的那样，很乖地待在人怀里，鼻尖嗅着容予身上淡淡的暖意，困倦被醉意裹挟而来，他迷迷糊糊靠在人身上睡了过去。
到玉月湾时，阿姨煮好了醒酒的果茶，熟睡着的苏意眠被人唤醒片刻，嘴里被喂了几口甜腻腻的醒酒茶，他无意识嘟囔了几声，喝完后很快又沉入了深深的沉眠中。
再次醒来时，天还未亮。
一片黑暗中，苏意眠呼吸有些急促地睁开了眼，他手指紧紧抓着身下被单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又梦到那些事了。
双眸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苏意眠一点点从梦境中抽离出来，身上细微的颤抖慢慢平息下去，卧室内暖气充盈着每一个角落，他蜷缩着抱紧因为做噩梦而变得冰凉的手臂，下意识往更为温暖的热源靠了过去。
容予沉沉睡着，平时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轻轻阖着，褪去几分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锋利的眉眼都显得温和不少，没那么冷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