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真想死了。”
苏堂玉的手指掐上他的脖颈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泾渭分明的疼痛和禁锢让向宜安瞬间失声。
他知道苏堂玉不会真的让他死在这里。
可是那一刻,向宜安终于明白,自己好像真的高估了自己在苏堂玉心里的价值。
那年他初次看见苏堂玉。
看见苏堂玉背后的金钱、地位,那些扑面而来的诱惑,让他不要脸地缠着苏堂玉两年。
苏堂玉的脾气不好,可那两三年里就算再怎么生气,男人也从来不会跟他动手。
所以他可以四处宣扬他们之间没有的关系,利用苏堂玉的名头获取接触不到的利益。
他还以为苏堂玉对他的放纵是因为他是特别的,是因为对他多少有些喜欢。
原来不是。
苏堂玉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偏心的。
雨好大,像是奋不顾身地从云端跳下坠落在地面,溅起的雨雾在路灯下泛着缥缈的纱。
白荔安安静静地坐在奶奶的病房门口,雨声淹没了这一整栋楼。
今天晚上有个刚被送进这一层的患者,就住在走廊的尽头,也是一位老年人,和奶奶一样的病情。
那人躺在病床上,被医护人员推进来的时候,肤色苍白得像是变了人种,令人难过的诡异,白荔没敢多看。
听医护人员和陪同的家属说,今天晚上那个病人是重点的观察对象,挺不挺得过去,要不要准备后事,只看这两个晚上。
白荔越听越心惊,他立刻站起来透过门面的透明窗口往病房里看,瞧见奶奶的心率依旧继续跳动,他恍然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在做梦。
好像躺在那里的不是奶奶,而是一台附庸着医疗机械而活的机器。
好痛苦,好难受。
白荔就那样看着平静的她。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久到白荔几乎都快要忘记她的声音,忘记了她会拿着苹果哄着他吃,亲昵地叫他小宝的样子。
平静的夜晚,室外的雨声清晰地从窗户外传进走廊里,如快速擂动的鼓点,噼里啪啦地往耳膜里钻。
白荔听到护士通知探视时间到了,住院部就要关门。
他才回神,看见走廊上方挂着的数字屏上显示二十一点。
好晚了。
白荔站起来,往住院部外的长廊走去,生怕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不敢在此留恋,甚至连头都不敢回。
这个时间的医院,安静得仿佛连游魂都陷入沉睡。
白荔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拿出手机准备看暴雨何时停止,手机屏幕上倒是热闹的,有四个未接来电,是苏堂玉的。
白荔顿时口干舌燥,他囫囵滚动着喉结,将口中的唾沫使劲咽下去。
不知男人的饭局什么时候结束,不过未接电话的时间是在一个小时前。
或许是打错了。
他今晚该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会有空给自己打电话。
可……就算打错了,怎么会连打四个呢。
白荔不争气地想,或许他就是想找自己的,并非打错。
他的手指在纠结之间,已经习惯地按下了电话的拨通键。
不过很快,白荔就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几乎没有给他思考和犹豫的时间,对方已然挂断了电话。
果然是打错了,挂得这样快,应该是打扰到他了吧。
在约会吗?还是……已经在接吻了。
白荔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变黑,怔怔地抬起头来,暴雨灌入医院的黑夜,也灌入了他的身体。
九月底,终于有了进入秋天的凉意。
白荔要往外走,这时,住院部的大门被撑着伞的人推开,一对年轻的夫妇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进来。
年轻的新手父母看起来焦急万分,好像走错了路。
白荔紧张得往旁边站了站,给他们让路的同时顺便给他们指了一下通往急诊最近的路。
“谢谢谢谢。”
女人朝他道谢,白荔因此看见了她怀里的小宝宝。
宝宝应该是发了高烧,襁褓里的小脸蛋烧得红扑扑,那只还没有乒乓球大的小手放在脸颊边上,正不吵不闹地看着他。
白荔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苏堂玉的名字大摇大摆地在屏幕里跳跃,他才平复的心绪,又如同被搅乱的春水,浑浊一片。
“在哪?”
室外的大雨震耳欲聋,耳边传来的男声却清晰无比地进入到他的耳朵里。
白荔讨厌自己因为听见他的声音就胡乱跳动的心,怕自己忍不住想要跟男人讨要更多,他缓了两秒,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先生,我现在在医院。”
在他的话音落下后,白荔隐约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急刹车,但是暴雨肆虐,他有点分辨不清。
“什么事?是你?”
男人的话不知为何有些语无伦次,不过白荔还是听明白了。
他边说着,边摇头,“我没事,我是来看奶奶的。”
苏堂玉在问清医院的地址就挂断电话,十分钟后,白荔在雨幕里,看见住院部门口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好奇怪,在看到对方冒着雨过来找他的时候,白荔郁闷的心好像又被撕开了一点点口子。
他看着男人进来,收起的伞面落下连续不断的雨水。
“结束了?”
“嗯,”白荔后退了几步,想起下午的事情,默默地和他保持着一米的距离,“探视的时间结束了。”
苏堂玉的视线从白荔的脸移到他不断后退的脚尖,青年像是对他避之不及,躲避的小动作刻意得明显。
苏堂玉的眼皮一跳,不悦地压下了眉眼,他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走了。”
“啊……!”
白荔瞧见自己和苏堂玉十指相扣的手,燥热浮上脸颊。
男人的手很冰,是沾染了外面的雨水,浑身都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白荔第一次同他这样牵手,心脏乱跳的扑通声扰乱了脑袋。
白荔横跨的步子没男人大,被他拖着走了两步,便踉跄着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苏堂玉终于停了下来。
白荔紧张地等待着他开口,还以为自己会被骂,白荔连被撞疼的额头都没敢揉,像个被老师发站的学生,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可半晌,他只听到伞骨撑开伞面的声音。
他被苏堂玉拉进伞下,两人的手臂贴着手臂。
在伞下隔绝出的小小世界里,只有他和苏堂玉。
第一次,穿着衣服感受这样亲密的距离,让白荔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他贴着苏堂玉走,能闻到男人身上的冷杉味混进潮湿的雨汽。
幸好外面的雨声够大,才不会让心脏乱跳的他看起来像个傻瓜。
两人回到了车上,忽然安静下来的空间,让白荔不自在地往角落里躲。
司机先生发动车子后,白荔的身体便一直朝车门的方向侧去。
或许是这个动作惹恼了苏堂玉,白荔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仿佛要凿穿他的身体。
他抬眸,看见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男人的影子。
男人支着脑袋,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白荔赶忙低下头去,方才伞下的二人空间已经给他了不少的幻想,这会儿不能再这样一厢情愿了。
车子在雨夜里并不好开,车身偶尔经过水坑,便会轻微地抖动。
白荔原是不晕车的,最近不知怎么了,一有不舒适的地方就总是忍不住想吐。
他抿紧唇角,整个人软在车座上,抱着肚子难受得闭上了眼睛。
车子停进CBD中心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白荔看见苏堂玉下车,他愣愣的,随即瞧见男人在车门边上停下,他的手搭在车门上弯下腰来,“还要我给你开车门吗?”
白荔闻言,立马推开了车门跟着他下车。
地下停车场的空气并不太流通,白荔紧跟着男人上了电梯,他一直躲在角落里缓解身体带来的不适,一时也忘了问了,为什么不回家,要来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