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快死了(55)

2025-09-03 评论

  陈桑嘉说:“方谕我带来了,粥粥。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陈舷回过神来。

  他说:“你出去吧,妈,我跟他单独说几句。”

  陈桑嘉眉头一皱:“不……”

  “就两句话。”陈舷苍白地笑了笑,“没事的,妈,就只说两句话。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再说,有什么事,我会喊你。”

  陈舷十分坚持,陈桑嘉拒绝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她看看陈舷又看看方谕,没什么办法,只叹了口气。

  “有事就喊妈。”

  她说,转身离开。临走前她还不忘狠狠瞪方谕一眼。

  门吱呀关上。

  病房里安静下来。

  方谕站在那儿,一步都没动,眼神闪烁地看着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过来呀,”陈舷轻轻叫他,“你站那儿,听不到我说话的。”

  方谕踌躇片刻,抬脚走了过来。

  他脚步缓慢,一步一步都好像拖着什么重物,好半天才走到陈舷床边。

  “哥。”他哑声叫他。

  陈舷才看见他红了的眼眶,红了大半边的脸,像被谁打过一巴掌似的。

  陈舷问他:“谁打你了?”

  方谕摇摇头:“没事。”

  他说完这句,忽然掉了两滴眼泪。

  “……哭什么,”陈舷苦笑着,“我还没说两句话呢,你怎么就哭了?”

  方谕没说话,眼泪越掉越多,哭得更凶了。

  陈舷望着他哭红的双眼,心上麻木得一片荒芜,什么都没有想,没有心痛也没有欣慰——连欣慰他终于看见了真相的心情都没有。

  陈舷突然觉得有点讽刺,他曾经最看不得方谕哭。

  可现在他不急了,也不想了,更做不到了。

  他麻木地望着方谕掉了一颗又一颗的泪,心里隐约有凉薄的嘲讽响起。现在终于知道哭了吗,知道着急了吗,知道自己做什么了吗?

  陈舷沙哑地笑了声。

  “别哭了,”陈舷说,“方谕,给我拿把刀来吧。”

  方谕一怔:“什么?”

  陈舷还是笑着看他,和大桥上那晚一样。他的笑和脸色一样平静,语气都没有任何不对。

  “给我拿一把刀来吧,”陈舷重复,“你偷偷拿进来吧,这里楼层不高,估计摔不死,我只能用刀。”

  方谕瞳孔骇然。

  那种对陈舷的陌生感又起来了,他几乎是惊惧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哥,你说什么呢……你拿刀干什么?”

  “死呀。”陈舷说,“没事的,方谕,你偷偷拿进来,我会擦掉你的指纹的。到时候,就说,是我一开始就带在身上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

  方谕抖声打断他,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他抓住他的手,呼吸急促,“不要刀……哥,不要刀,你不要刀行不行?”

  他语气乞求,哭得哽咽,“有病就治病啊,你别死……他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你别死啊,我知道你不容易,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你放心,我会出钱的,肯定会治你的,这里的治不好,我就去给你找专家号……”

  陈舷望着他的脸。

  方谕从来没有这么恐惧地看过他,他脸上煞白一片,呼哧呼哧地乱喘,胸腔剧烈起伏,嘴里的话七零八碎不停地说,渐渐前言不搭后语。

  陈舷觉得很陌生,觉得不真实,觉得他好像不认识他。他对着他怔了会儿,觉得自己似乎该有点波澜——方谕在抓着他哭,说对不起,这一幕他等了十二年,他该高兴一点。

  可他一点儿波澜都没有。陈舷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大约真的病入膏肓了,真的想死了,所以对什么都无所谓起来。

  “你花了钱,对不对。”陈舷无奈地笑,“不要花钱了,救我也没用。那么多钱,你该用在刀刃上……”

  “有用,怎么没用!?救你就是最有用的!”方谕几乎喊了起来,“你别胡说了,我……”

  “你还想要我吗?”

  方谕一滞。

  他怔在那里,脸上的焦急突然滑稽地僵住。

  陈舷还是在笑。

  “你还想要我吗。”陈舷重复了一遍,“方谕,你还想要我吗。”

  “我要啊。”方谕说,“我当然要你……”

  “可我不想要你了,”陈舷说,“我什么都不要你的了。”

 

 

第35章 白酒

  方谕再次一顿, 僵在那里。

  他像被突然捅了一刀,脸色更加惨白,眼睛都颤颤巍巍。

  陈舷笑出了声。

  “终于, 轮到你了。”他说,“好难受,对不对?”

  方谕无措地看着他。他喉结滚了滚, 张了张嘴, 似是想说什么,可最终哑口无言, 也手足无措,只有眼泪落个不停。

  “哥,”他颤声叫他,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对不起。”

  陈舷扬着的笑意忽的一抽。

  他嘴角向下撇去, 笑不出来了。

  “对不起……哥,对不起。”

  方谕一遍一遍地说, “对不起……”

  陈舷沉默地看着他, 看着他眼眶里打转的泪光, 看着他划过脸颊的眼泪,想起那天那最后一通电话。天翻地覆前的那最后一个夜里突然下起了雨,两点半的暴雨,他看见窗户底下的树被风吹得像要断了。电话里的方谕困得要死, 但还是强打着精神问他怎么了,到底笑什么,是不是又被打了。

  他原本麻木的心绪突然泛起波澜。

  方谕关心他的声音太有耐心了,他突然心神恍惚,心里又响起自嘲的声音。

  一恍十几年过去, 他居然还是对方谕的眼泪没辙。

  “……不要哭了,”陈舷说,“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方谕抓着他的手摇头,哭得好像要死了,眼泪流个没完,好像流不尽,像流血似的流。

  “真的,不是你的错。”陈舷虚弱着,又低低笑起来,“可你放我走吧,小鱼。”

  “你知道,我这么多年,吃了多少钱吗。”

  “药比饭还贵啊……你看见我妈了没?你看见,她有多少白头发了吗。”

  “每天哭,每天哭,每天都在哭。”

  他自言自语,一句话嘟嘟囔囔重复了好几遍,像陷在什么里面一样,“从那个学校出来,她就一直哭……哭了好多年了,也花了好多钱。把她半辈子的积蓄都吃没了,房子车子都吃没了……她本来有一辆十几万的车子的,为了吃药,她给卖了。”

  “她说都会好的,跟我说都会好的。可是没有好呀……我那时候,又被关起来不吃饭,又被围起来打,又饿又疼的,把胃弄出问题了。一开始是胃炎,胃炎了好几年,后来终于好了,胃炎好了,惊恐也好了,也没有经常解离了,也能记住很多事情了,应激也不犯了,就只是精神状态还不太好。”

  “我看不下去我妈总这么辛苦了,那会儿也终于能像个正常人生活,干脆就去找了个班上。可是工作真不好找,我学历又不好,找到最后就只能去跑业务,做销售。”

  “不知道低声下气地赔了多少笑脸,喝了多少酒。好不容易终于有了些小钱,一个月能有个六七千了,想攒着,把买药以外的钱都攒着,想以后把她的车给她买回来……结果突然又开始胃疼。”

  “以为是胃炎,就又把药拿出来喝,然后继续去喝酒,顶着风跑业务。结果,直挺挺的就倒在酒桌上了。”陈舷吃吃笑出声来,“把我老板吓的,他们以为是把我喝死了。”

  方谕没有说话,红着眼睛看着他。他欲言又止,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碎。

  “又胃癌了。”陈舷说,“被送去医院,又检查出胃癌了。我这命真不好,日子好不容易才好起来,好不容易终于也能挣点钱,也能有点用,可一转眼就又出毛病……我妈又开始哭了,一天一天的,每天都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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