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老杨发出一声赞扬。
“确实,严国贤的所谓保护伞就是凡教授。”
原来在那个佳木斯郊外的防空洞里,在尤天白没走到底的塔楼下,才是事情真正的发源地。
凡教授并不是一无所成,相反,他必须表现得一无所成才能隐藏他的身份——因为所谓的东北地下城的传言,有可能就是被他加强的。
所谓抗日战争时期留在防空洞下的军事基地,所谓先进技术和大炮坦克的存放地,所谓的所谓都确实是谣言,但谣言的根据是因为防空洞下确实有东西。
凡教授当年修的是机械工程,为了顺应时代发展,关于建筑和土木的知识也有所涉猎,也正是因为这浅尝辄止,才让他把目光投向了郊外废弃已久的防空洞。
西到绥化,东至牡丹江,北到鹤岗,没被填埋也没被保护的防空洞就这样被利用起来,打通、加固、改装原本的军用大门,打造一个连接边境的地下工业化网络。
防空洞年久失修,行人会绕路,开发商会避让,大人也会提醒孩子不要靠近,而防空洞大多隐藏在玉米田地或者荒郊野岭,也足够掩人耳目。
所以他们的目标就是,用凡教授的专业知识为基础,笼络人才,打造一个专供西伯利亚地区的走私武器网络。
是的,在和平年代,走私武器。
——当然这一切都是严国贤和凡教授的设想,而这设想胎死腹中于两人爆发矛盾的那一天。
所以设想中的西伯利亚三角,只做到了从佳木斯往鹤岗前进,总长度还不足松花江的五分之一。
“而且幸亏他们没做到原来计划的一成——按照发现的图纸,材料和设计全部都不合规,所谓的通道挖不到一半就会坍塌,到时候都不用我们去找,自然就会暴露。”
电话这头。杨警官还站在郊外的田埂上,地下清出来的武器和原料已经被成箱打包好,准备集中送往有关部门进行封存。
春风习习的原野上,乍一眼往上去毫无异样,实际上也确实不会产生太多的异样,毕竟地道一共不到两公里。
电话那边,尤天白的问话很快来了:“他们的武器不会已经开始流向黑市了吧?”
老杨眉头一紧,问:“你怎么知道的?”
超市里,尤天白拎起称过重后的凉菜。从林胖子那儿顺走的弹壳一直被他放在口袋里,闲的时候拿出来捏过几个来回,看得出不符合型号标准,也达不到生产规范,只有一个结论,质量超烂。
想必,这些所谓的生意就是从严书记那里流出来的残次品。
而屠老五去买这批非法又不合规的子弹,大概也是严书记亲自的推荐。一鱼两吃,不愧是严国贤。
“猜的。”尤天白相当行云流水地撒了个谎,“既然他们的资金链断裂得如此严重,流入市场一批来回血也是可以猜到的吧?”
与林胖子的交集是如此无关痛痒的私下交易,撒个善意的谎言应该也是可以被接受的吧。
老杨那边沉思了几秒,似乎是在肯定他的猜测。
“对了,”杨警官忽然打破沉默,“关于你跟我说的,关于那把枪的事情,我这边程序走完了。”
前一秒还停留在尤天白脸上的笑当场就消失了,他差点忘了这件事,忘了车里的八一杠杆,忘了野地里开过的枪。
老杨深叹一口气,接着郑重宣布:“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
尤天白这才发现自己竟直接过了结款台,他赶紧倒退几步走回来,对着听筒压低声音:“有劳了。”
“我已经让当地的同事查过了,枪是那个叫屠老五的农民家里老父亲的,老人是老兵,有持枪证,所以来源上就是合法的,至于怎么归还回去——”
老杨那边似乎又要开始忙了,尤天白能听见他的同事喊了他几声,所以老杨加快了语速:“你放好,下回再说!”
话说完,连个等待时间都没有就挂断了电话。尤天白对着空白的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才把它放进口袋收好。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比少爷病好了都轻松。
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被宣告了无罪,而是因为如此一来,就没什么能阻挡那小子的自由成长了。他很自由,休马也很自由,未来的每一刻都值得期待。
他仰起脑袋,对着天花板上的排风扇深呼吸。直到旁边穿着红马甲的超市员工过来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结账问题,他才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有谁能因为不会自助结账而痛哭?
尤天白觉得店员问得稍微有点牵强,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站在结账区抹眼泪的人还是少。
他感觉自己的泪腺好像被少爷传染了。
出了超市,走在回家的路上,尤天白开始复盘起了整场事件。
严国贤,作为一个不甘于只做厂里书记的书记,私下里和厂里的工程师结盟。作为厂里的老工程师,显然凡教授也志不在此。
不知为何,两人把目标定向了私造武器枪支的市场,大概是老兵的影响,或者是权利的呼唤,总之计划就这么定下了。
然而以严国贤的性格,有利益追求并不能让他欣赏别人。相反,他更能学会如何去痛恨。
总而言之,对外老实本分的凡教授也和他结仇了。在某一个下定决心的时刻,严国贤用羊角锤杀了他。
伪造为自杀后,大字不识的孙厂长还真信了,为了不被发现厂里的证件不合规范,赶忙找人去处理尸体,把一切装成是意外事故。
所以事情就来到了一切发生的开始,老五和老七在冰面抛尸,尤天白坐在五菱宏光里等着少爷登场。
而属于严国贤的部分也开始了。可能是手拿计划和图纸,能让他在地下拥有着自己的人脉网,也可能是他确实下得去手的作风,让他非常粗糙的计划也能照常继续进行。
屠老五,屠老七,孙久,再到尤天白,严国贤待处理名单里的人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他把自己算了进去。
尤天白真想有个再见到严国贤的机会,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玻璃窗,黄马甲,里面一个人,外面一个人。
但如果真有机会,要说什么还没想好。尤天白觉得自己可以慢慢想,反正这个机会不一定有。
至于屠老五,尤天白应该还是有再见见他的机会的。
在病房里的顾左右而言他,大概也是因为他没什么可以信任的人了。他怕侄子知道,也怕警察知道,尤天白这样一个不怎么靠谱但却有点实力的往日对手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期望着尤天白亲眼去看看地底下正在发生的事,给这场闹剧一般的犯罪来个句号。
现在想想,屠老五那一身残破和脸上的淤伤,大概也是在逃离同党的路上弄出来的。
如果他再精明一点,都不会把信息交给尤天白。当然,如果他再精明一点,事情也没这么快结束。
虽然老五很可怜,严国贤也不无辜,但关于此事,尤天白只有一条感叹:人可以蠢,但别太蠢了,而且不要和蠢人做生意。
晚霞还剩一条金边,手里的凉菜散发着酸甜的香气,饺子也已经叫完了,等到家,再把少爷的洋酒拿出来喝上两杯。完美的一晚,完美的一天。
但尤天白没想到的是,别和蠢人做生意这点,他自己也犯了。
毕竟谁也没想到,玻璃厂的钥匙是被孙久亲自送上门的。
第108章 猛药。
和尤天白分开后,休马自己上了楼。脱了外套,他又只穿了长袖,走廊有点阴嗖嗖的冷,他钻进房子里,关好门。
男朋友穿自己衣服——永恒的刺激体验。
在过去,休马也听到几次情侣间穿彼此衣服的桥段,他每次都嗤之以鼻的,这有什么好心动的?有什么好喜欢的?
现在他心跳得想要蹦起来摸天花板。
尤天白平时只穿最简单的款式,黑、白、灰,顶多配点棕色和军绿色,还绝对不是主调,所以他以为尤天白借他衣服只是想穿个新鲜。
结果没想到居然这么合适。
都说爱人在一起会越长越像,休马不知道是他借了自己的凌厉,还是自己抢了他的舒展。总之尤天白套上他的亮花色棒球衫,整个人像是重返了二十出头,可那人眉眼间的气息又是自己熟悉的味道,袖子有点长,刚好盖住手背,但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