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什么来形容这种感觉呢?
你心情敞亮地走在郊外的大道上,忽然看到了一伙出殡的队伍,你还在骂倒霉催的时,忽然发现出殡的那位是自己的相识,这时候你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更何况出殡的这位还是横死街头的。
是该怪自己在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认识了太多人吗?不该,尤天白收回了视线,因为仔细算算,自己应该跟这个人应该也不怎么熟,不然不可能什么细节都回想不起来。要怪只能怪自己人缘太好了。
好!再见了,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
尤天白从警察局出了门,站在台阶上呼气,脸上的痛已经转变为了麻木,面包车停在几米开外的转角,少爷在车上等他。
啊,美好的夜。
车门关了,车上暖意融融。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一刻能待在车里的感觉居然还挺好的,即使这里还有个少爷。
和尤天白记忆里的当代年轻人不同,少爷很少玩手机,没事就在发呆,不然就在做梦——但睡着仅限那一次。他回到车上的几分钟里都没人说话,等车里的广播进行了六点报时,尤天白才把冻透了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他对少爷说。
少爷无声地抬起脑袋,尤天白缓缓开口:“你这个模样是怎么长出来的?”
大概有那么半支烟的时间吧,休马都在做爆发前的准备,但是看着尤天白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这人是在夸自己。
这人居然是在夸自己?
警察局前微弱的灯光里,吹着暖风开着音响的车座上,休马的侧脸流畅地映着光,每个转角都合理,每个角度都中看。在被风吹日晒雨淋,又被踢倒后锁起来的一天之后,少爷依然是少爷,好看得很,好看得恶心。
面色红润,眼睛明亮,甚至连上翘的嘴唇都该死的完美。
尤天白恨不得再骂一句,但他没有,他只是默默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休马的脸。
几秒钟之后,对面磕磕绊绊传来了一句回赞:“你也很帅。”
尤天白的心里当即爆发出一阵绝命的尖叫,他猛地坐直了,背过脸去大喘了几口气,然后回过脸努力平静地说:“我没有让你也夸我的意思。”
少爷有时候真的单纯得可怕。
望着满眼茫然的休马,尤天白扣上了安全带,他说:“回城吧,去吃你的铁锅炖。”
听起来副驾驶的人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孩子,尤天白打着了火,但他心里没有那么舒坦,因为他刚做了个决定。一个可好可坏的决定,但就现状而言,这个决定是最好的选择。
派出所到最近的服务区差不多半小时,过了吉林市,现在在舒兰边缘,两天一夜走了这么远,也算是悠闲。
舒兰虽然小,但是什么都有,酒店、客运站、酒吧,还有少爷期待已久的铁锅炖,这是尤天白刚才就查好的,为的也是他突如其来的那个决定。
车停在了靠市中心的街道,天黑透了,小城算不上灯火通明,但也有没出正月的烟火气,休马看着车窗外的城区,脸上久违地显现出了期待。这时开车的人忽然来了一句:
“其实我感觉,我们要是换种方式见面应该能好好相处。”
休马回头看他,尤天白从驾驶位开了车锁。
“你真这么确定?”休马疑问,“不过我觉得我们相处得还挺好的。”
尤天白斜靠着椅背看他,表情略显惊讶:“你适应性可真强啊,你真是少爷吗?”
休马没回他,似乎已经对“少爷”这个称呼适应良好了。
“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主驾驶的人向前凑了凑,帽檐下的眼睛紧盯着休马,“什么样的人是你不能接受的?”
休马的脑子锈顿了一下,不知道是这问题太刁钻,还是因为尤天白的脸离得有点近,他别开脸思考片刻。
“如果你问两年前的我这个问题,答案大概是同性恋,我那时候接受不了同性恋。”
尤天白吸了口气,偏偏脑袋:“为什么是同性恋?”
就在他张开嘴想回答时,尤天白打断了问话:“算了,还是别说了,万一我就是呢?”
休马没回答他,尤天白也没继续说,两人一动不动地对视着,氛围有些不好评价,但谁都没有先移开视线。休马还在思索着说点什么时,一团黑色忽然扣在了他的脸上,在闻到了香烟爆珠的味道后,他意识到这是尤天白的帽子,尤天白把他的帽子扣在了自己脸上。
他猛地抬高了帽檐,却看到尤天白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接着发出了夸张的感叹:
“哦!你的脸真的够小,明明个头比我高,帽子居然正好。”
休马沉默着扶正了帽子,他第一次见尤天白摘下棒球帽的模样。
“原来你不是秃头啊?”他问。
“谁告诉你我是秃头了。”尤天白答。
“那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帽子?”他又问。
尤天白张了张嘴:“头发长了会像我弟弟,我不想照镜子时想起别人。”
好奇怪的理由。
“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啊?”尤天白估计自己也在觉得奇怪。
他拍了拍副驾驶的车座,下巴向着车外:“下去吧,行李拿着,你先找个店坐着,我去停车。”
这次休马很听话,他拎了箱子下车,乖乖站在一米开外的空地上。晚上有点凉,小城里的风在吹,尤天白降下了副驾驶的车窗。
“休马啊,”他语重心长,“我仔细想了想,不是你自己放弃的问题,这次是我放弃了。”
休马背朝着灯火阑珊,茫然地眨眼睛。
尤天白望向戴着自己帽子的休马,展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所以现在我决定放你走。”
小少爷看起来还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尤天白也不想解释了,他向后仰,手指向远方:
“舒兰有车站,你自己明天买张票回长春吧,这两天工资在你左边口袋里,拿去吃个晚饭好好睡一觉吧。”
话音落下,车窗抬上,面包车滚滚而去,休马站在原地,总算把事情的先后反应过来了。
尤天白像两年前一样,再次把他扔在了路上。而这次的前五分钟里,他们甚至还在相谈甚欢,尤天白甚至没让他把话说完。
休马把手伸进了左边的口袋,掏出了两张铁锅炖优惠券——街上发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尤天白:遇到理想型
还是尤天白:把他踢下车!
第12章 老情人想我了
在尤天白把休马踢下车后的第二天,在黑龙江边缘的玻璃制品厂里,屠老五和屠老七并排坐在厂长办公室外。隔着墙的办公室里,厂长好像正在和什么人通着电话。
老七向着他叔叔那边凑了凑,压低嗓音:“叔,厂长他是不是朝鲜人啊?”
他叔转过了脑袋,饱含深意又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回话:“咱们车都掉松花江了,你还好意思在这儿想这些没用的?”
侄子缩回去,嘴巴嘟嘟囔囔了几句。
“不过按你这说法,”老五凑近了点,声音压低,“他倒真有可能是个少数民族,不然怎么年纪轻轻坐上了厂长的位置。”
老七嘻嘻地笑了几声:“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像,汉族人不长这模样。”
但是他的情绪没把老五带起来,中年人目光凝重地看着走廊的尽头,片刻之后深深叹气:“也不知道这朝鲜人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
没人吱声,空旷的厂房走廊里是厂长平淡而不失礼貌的讲话声。
普通话标准,吐字清晰,光听声音就知道是青年才俊。
叔侄俩齐声叹了一口气,只求这位青年才俊能把这副礼貌模样保持到见到他俩之后。
这时屠老七忽然“嘶”了下:“叔啊,严书记当时嘱咐让一起扔了的锤子,在你手上吗?”
说完就开始身前身后的找,老五看他这样子也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