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晚他没喝酒,但是行为胜似喝大了,到现在他也没想通是谁给他在零下三十度没有空调的夜晚野外过夜的勇气,大概是愤怒,但是至于为什么愤怒,清醒如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谈恋爱对他来说就是个过时不候的东西,当时轰轰烈烈的,之后虚无缥缈的,而且他不觉得谈恋爱时间很难的事情,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没纠结过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他很确定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一直都是。
第一个,第二个,下一个,再下一个,时间长的,时间短的,掏心挖肺的,阅后即焚的,所以试过之后才知道喜欢男人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找个喜欢的人很简单,尤天白也不是什么矜持的人,而且在他的认识里好看的人应该会更简单些,所以少爷为什么会觉得难?
人还是不能要求太高,明天一定要提醒这小子一次。人不能要求太高,不然长着多么好看的一张脸都会童贞到今天。
他又看了眼手机,三点零七。
遥远的马路上有辆车呼啸而过,听着渐行渐远的引擎声,尤天白决定十分钟后如果再睡不着就起来找早餐铺子。
五分钟后,他成功睡着了,还做了个久违的梦。
梦里的他还在北京读高中,但说是北京也不太像,北京没这么辽阔,也没这么色彩缤纷,梦里是刚入夏的季节,柳絮飞扬,趴在桌子上都嫌呛鼻子,所以他响亮地打了个喷嚏,从后座爬了起来,看着窗外发呆。
什么都不追求的时候就是最快乐的时候,他那时就无比快乐。临近放学,晚自习与他这种人无关,放学后的选择可比未来的人生多多了,但与即将到来的自由大胆相比,现在的无聊就显得颇为难熬了。
于是他把胳膊撑上椅背,开始环视起教室的构造。
普通无比的高中教室,后面有成绩单,侧面有窗户,第一排的是连睡着觉都能回答老师问题的优等生,第二排往后也不差,但再往后就跟他差不多了,是带着现切羊肉就可以直接涮起火锅的程度。
美好的火锅,向往的未来,无聊的现在。
他哼着小调转过脑袋,忽然发现旁边座位上的人正在仰着脸,分外专注地看向黑板。
这人是谁?
梦里的记忆说不上充满逻辑,但却从头到尾分外明了,此时尚在高中的尤天白搜索遍关于这三年的回忆,没想起自己的同学里有这么一号人来。
他眨眨眼,用力朝这人看去——高鼻梁,薄唇,优越的下颌线,身板有些薄,很熟悉,但所有关于这人的记忆只要一靠近,就会马上灰飞烟灭,窗外的柳絮一般。
讲台上的老师粉笔一顿,指桑骂槐起来:
“看黑板啊!光看着别人能考上大学吗?”
无所谓,尤天白知道自己考不上,但他旁边的人肯定能考上。他眼睛瞪着老师,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身子转回来,扬起脖子回了一嘴:
“他可是能考北航的。”
北航?教室外的风骤然大了起来,尤天白猛地想起了什么。
这人会在未来遇上,会在未来的一个倒春寒的季节,他把脑袋迅速转了回去,那人也在看他。
他从没见过休马如此年轻的模样,眉眼中没有现在的少爷劲儿,但他的眼睛还是浅色的、清澈的,仿佛会被人一眼看透。
年轻的休马看着他,说:“快他妈开门!别睡了!”
啊?
为什么用如此清新可人的面容说如此狰狞的话?
有什么声音在尤天白的耳朵里敲着,脑袋响,黑板响,就连四周的空气都在响,他按住太阳穴皱起眉。
别吵了,别吵了,他妈的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啊?
视线里,休马那张尚且稚嫩的脸总算是清晰了,他张开嘴,字正腔圆地说道:
“别睡了!快醒醒!”
尤天白猛地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他的脸正朝着副驾驶,在他的脑袋后,驾驶座旁边的窗户外,休马正在敲玻璃,玩命地敲。
“醒了就赶紧开门啊!”
第一个想法——这小子闯祸了。
一声开锁响,尤天白弹了起来,手背抹了抹眼角,看着休马开门上车拉安全带关门一系列操作,结束之后,两人对视。
“我闯祸了。”休马说。
作者有话说:
你小子,别影响人家少爷考大学
第33章 还是我身边好
真是闯祸?
尤天白用他刚醒而尚未清醒的大脑仔细思索一番,此时此刻还在松原,休马刚从自己家里出来,而他刚从车上凑活了一夜——而且没记错的话,他们昨晚分别前的最后一句还在闹别扭。
怎么再见面就闯祸了呢?
“你干什么了?”尤天白满腹狐疑。
“一言难尽。”休马没看他。
十分钟前,休马从房子里出来,他想赶早离开松原,别管尤天白醒没醒,拍窗户叫醒就是了,结果蹑手蹑脚关了门下楼,刚出单元门就遇到了邻居大爷——后座上有儿童座椅的那位。
“他又跟你叨叨那些有的没的?”尤天白眉头一紧,“这不行,我得找他说道说道。”
“不用了,赶紧走吧。”休马打断他,“他车在树上呢。”
树上?
此时此刻,刚起步的五菱宏光经过了楼中间的空隙,尤天白向中间瞥了眼,然后当场愣住了。
靠近花坛的杨树上,支楞八翘的树杈间,昨天看到的自行车正在树上挂着,儿童座椅掉了半截,迎风飘荡,树下是抓耳挠腮的大爷。车一过,大爷一回头,马上骂骂咧咧地来了。
尤天白二话不说一脚油门,大爷的脸迅速消失在了视野之外,只有逐渐远去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等面包车一蹦一跳地从石子路上开过去,上了柏油马路,尤天白已经止不住嘴角的笑了,他问:
“你扔上去的?”
休马一路都一副故作淡定的表情,听了尤天白的问话,他微微叹出一口气,接着回答:“我扔的时候没想到能飞这么高。”
诚心诚意的解释换来了尤天白的当场爆笑,柏油路也没那么平坦,主驾驶上的人笑得一颠一颠。
“原来你还会干这种事,我传染你的吗?”
“难说。”休马被他笑得缩了起来,“谁和你待久了都会不正常。”
车到了城郊,尤天白傻乐着的劲儿终于收了,后视镜里看,少爷的头发有点乱,不知道他昨晚睡好了没。
“你就这么直接走了可以吗?”尤天白问。
“趁她醒之前走的。”休马的话像说了一半一样戛然而止,他又往座椅里缩了缩。
“还是我身边比较好吧——”倒霉老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自娱自乐,拖长声音,但这次少爷没有当场用骂声回应他,讨了个没趣。
车驶上了高速,前面就是收费站,过了这儿,松原就是身后的事情了,太阳不小,天气比刚见面时暖和了不少。
刚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来着——红砖绿瓦,意气风发,一眼惊艳之后迎面而来的一拳头,想到这里,尤天白的鼻子有点酸,不是感动,是想起了被打到鼻梁上的感觉。
“我昨天梦到你了,”尤天白捏捏鼻梁骨,“我梦到我们是高中同学。”
少爷一脸怀疑地抬眼睛看后视镜,和尤天白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我们差八岁,怎么可能念同一届高中?”他纠正起了尤天白偏门的逻辑。
“是啊,我们可是差八岁呢。”尤天白重复一遍,“以后记得敬重长辈。”
休马换了个姿势,手肘放上车窗。
“我们差八岁,你以后记得谦让晚辈。”
对话进入了死胡同,还不够成熟的二十一岁和从来就没成熟过的二十九岁相遇就是这个下场,尤天白如此劝诫自己。
“没什么忘下的东西的话就去下一个地方了。”
一切回到原点,吉林边境的保健品店老板和来下场体验生活的少爷,他们的旅途还会继续,接下来又会遇到什么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