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仙儿(72)

2025-09-04 评论

  “啊?”面对爱不爱这样的句子,尤天白总觉得特别牙酸,“你爸随随便便买给你的车能顶得上我十套房子。”

  “他不会仅仅因为我可能经过而给我买房子。”休马低头在找安全带的插销,“我可以要,但我不主动要就永远没有。”

  卡扣插好,他又抬起头:“而且法拉利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值钱,我刷完卡他也只打了个电话问我是不是出去乱玩了。”

  乍一听这话更让人牙酸了,不是尴尬,而是羡慕。尤天白咬牙切齿道:“你可不会乱玩,你太洁身自好了。”

  四百公里的路,五个小时的车程,说远也不算远,说近也实在不算近,车开在开阔但不平坦的大路上,给尤天白一些时间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你爸妈对你多好啊。”

  这是乡里邻居在高中前总对他说的话,之所以是高中,是因为十五岁以后就没人能在大院里找到他的影子了,他成了邻里间没人想说的故事,成了父母白天见不到的长子。

  现在想想,尤天白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空虚,必须要每天打架,每天乱逛,每天听着摩托车的排气筒的声音才能充实,才能在凌晨之后焦躁不安地睡去,天亮之前疲惫不堪地醒来。故事没有结束,他的同龄人考上了大学,有的在银行,有的在法院,有的在写字楼,尤天白回到巷子里,没人还留在原地。

  弟弟越长越高,他的路越走越歪,在某一刻他后悔起自己十六七岁时的日子,不是某一天,而是每一天。他又去当兵了。

  他承认他是想在自己的生活里稍微往正道走一走,因为无论他把日子过得有多差,父母都从来没有把脸撕破给他看,如果有一天他能好一点呢?他不敢如此期待,他怕自己好了,父母会真的对自己比现在还好,他承受不了别人的好,这是在犯贱。

  事情如他所愿的没有变好。他又走了,这次去的是东北。

  或许他才是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许他才是真的少爷,休马只是一个误入有钱人家的穷小子,休马知道把自己稳稳按在高中课堂上比当一个三年的校园风云人物有用得多,他不会像尤天白一样,永远在逃离自己的生活,只是因为害怕失败,害怕自己失败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时间过了三点,面包车打着转向超过一辆货车,尤天白抬手在自己的眼角擦了一下,瞪着眼睛太久,又开始流眼泪了。

  他和休马一路无话,他知道这小子刚刚睡了一觉,很安稳,没有梦话。超车的声音把他吵醒了,休马搓着头发看了眼时间,又直愣愣地望向窗外。

  尤天白在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你眼睛都睡红了。”

  休马迷糊着应他一声,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他说的话。少爷刚睡醒时有点呆,话匣子也打不开,他又反应了一会儿,才问尤天白话:

  “还有多远?”

  “不远了,”尤天白抬眼睛看路牌,“五十公里,天黑之前就到了。”

  天上瓦蓝瓦蓝的,离了东北的核心地带,开始向着俄罗斯靠拢了,路边的建筑繁复起来,等到了佳木斯,估计一切都跟中苏边境差不多了。

  休马眨着眼睛,盯着一个远处的尖顶建筑,他问尤天白:“你为什么会忽然想回佳木斯?”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时候回去。”尤天白打了转向,汽车向着高速下走了,“零几年扫黑除恶以前这边乱得很——没有单说东北的意思,那时候哪里都乱,要不是乱我也不能认识这些人。”

  天很蓝,路可不算平,面包车刚下了高速就开始上上下下地颠簸起来,有几次甚至还腾空了一秒。休马转过脑袋看路,建筑和柏油路都胜似上个世纪的产物。

  “你怎么又走小路?”他埋怨尤天白。

  尤天白仰起脸来说着,语气还有几分得意地说:“要不是当时走小路,我肯定也不会认识这帮人。”

  说得很自在,休马满目狐疑地盯着他,接着重新转头拄起下巴看向车外,外面又是一座没见过的苏联风格建筑。

  话说得虽然轻巧,但休马有点不敢去想他说的“人”是什么人,《无间道》也好,《天下无贼》也好,甚至《教父》也好,他脑子里有无数个专属于这种时刻的电影交相辉映着,分不清应该用哪一种来描述接下来的情况,他总觉得尤天白要带他走进某个隐藏在佳木斯的名利场,在灯红酒绿之间点一支高希霸——休马顶讨厌这款雪茄的味道,家里的接待室每次有人来都是这股味,那几天他会坚持躲着走,绕远换另一边的楼梯出门。有时候他爹还会喊他一定要进去跟人打个招呼,等他千不情万不愿的走进去,伴着头晕目眩的总会有雪茄剪的声音,咔哒,咔哒。

  咔哒。车停了。

  “到了。”主驾驶上的人说。

  休马不情不愿回了脑袋,入目几个大字——佳木斯市农贸集市。

  “啊?这什么地方?”他把下巴从手上挪下来,茫然万分。

  “不认识字吗?”尤天白抬手一指,把烟叼了起来。

  相比可能出现的雪茄,休马甚至觉得尤天白抽的烟味道好多了,也可能只是单纯得被熏习惯了。

  好吧,没有黑手党没有教父,倒是值得进去逛一逛看看猪头肉。

  脚沾了地,休马回想起来老表也是他们在农贸市场里,不得不说尤天白和这种天然带着烟火气息的地方很配,明明一言不发的时候有种胡同老爷的味道,但只要张了嘴,十里八乡都是他可以随便唠嗑的地方,这点上休马很佩服他。

  农贸集市不算小,红色灯箱绿天棚,场面很大,人声鼎沸,人群的吆喝声震得休马的耳朵一阵嗡鸣,尤天白没带着他在市场里停留,扯下拦着楼道的挂布,直奔二楼的办公区去了。没想到这堪比上世纪集体工业遗留物的农贸市场里还真有人在办公,走廊茶水间里冒出了个大爷,正端着茶缸品泡成焦黑色的浓茶。

  神奇的是大爷不仅没拦打头的尤天白,还点头和他互相示意,倒是在经过休马的时候定住了,一老一少互相打量着,直到少爷跟着尤天白过了转角,这场无休止的打量才停止。

  他把视线调转回到前面的人身上,尤天白还在向着办公区深处走。

  既然不是找商户,那没准真是要找大人物了?

  “到了,”尤天白猛地停下了步子,笑吟吟地转头看休马,“进来打个招呼吧。”

  没想到躲过了在家见老爹的商务伙伴,躲不过倒霉老板的肆无忌惮,休马闷着脑袋随他进了面前的房间,迎头几见方的小方块间里却是一片的金碧辉煌。

  各色各样的奖状证书之间,一个秃脑袋对着他们俩,秃头的主人正低着头在旧台式电脑上玩着什么,滴滴答答的粗制罐装音乐响如弹珠一般满屋弹响。

  “办点什么证——”秃脑袋一抬头,先认出了尤天白,“是你啊!”

  原来大人物是个他妈的办假证的。

  在他和倒霉老板一见如故地寒暄之时,休马保持着僵硬的微笑后退出了门。走廊太窄,怎么站都能被屋里的珠光宝气晃到眼睛,休马换了几个站位,最后选择靠在了门那侧的墙上。他长叹一声,忽然感觉到兜里的手机震了一震。

  社交媒体不用,微信没开提示,平时只是静音,能换来手机震动的除了电话就是短信——这年岁还有人发短信吗?

  手机拿出来,还真是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

  “有空聊聊吗?”

  现在的黄色短信都学会看人下菜碟了?

  但是不好意思,就像尤天白说的那样,他足够洁身自好,这样的短信对他毫无吸引力,甚至用不着拉黑联系人。休马给手机熄了屏,把它揣进口袋。

  但是没过两分钟,手机又重新震动了起来,短信的主人似乎知道只是单纯的问候语对他来说没有吸引力,又补了一句:

  “你现在跟他在一起吧?”

  这人也真是怪,如果只是单纯的想找嫖客,标准写好每句话的标点符号是没有用的,不如多加几个表情符号和拟声词管用,男人都是直肠子,这点休马是懂的。他对着短信盯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用平时解题的思路开始考察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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