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仙儿(84)

2025-09-04 评论

  或许疑问他好不好面子不准确,应该考究他到底在不在乎世俗。

  大多数时候休马觉得他是一个与世俗毫无瓜葛的人,不仅是他不被世俗接受的取向,更是他由不被世俗接受而带来的自由,自由的生活,自由的孤独,自由的无依无靠。但他有的时候又很俗,俗到信命,信风水,信到了一个地方先去找地头蛇。

  甚至还会俗到和他这么一个离家少爷置气。

  在这边愣着神思考人生道理的时候,一杯酒忽然被推到了眼巴前儿,他一抬头,对上了那结巴的一张笑脸:

  “别,别愣着啊,咱输了,该喝——该喝了!”

  这是同行人主动劝的酒,尤天白虽然从发丝到鞋跟都在说着跟他憋气,但从始至终没有灌过他酒——这似乎是一种年长者的天然直觉,即所有的年轻者都不胜酒力,不该在这种时候把他推出去。

  但是当尤天白和他站在两个方向时,年长的似乎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休马完全没听懂他们是怎么输的,总之就是要喝,不是不领尤天白的好意,只是作为这场憋气事件的主始者,又大动干戈摆了排场,也不能不给其他人面子。

  也不能在北京人面前丢东北人的面子。

  “我干了,你们随意。”休马把杯子举到脸前,四下示意,接着痛快地一饮而尽。

  酒下肚,欢呼声在耳边,紧接着休马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这杯酒不是从成箱搬的低度数洋啤酒里倒的,而是单独点的,度数绝对低不了,涩味下去,热流上头,他在尚未抵达胃部的酒液里恍惚了两秒,接着感受到液体沉重地坠向小腹。它仿佛是有重量的。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直到他把酒杯撂回桌面,接着下达命令:“继续!”

  短暂的沉默马上消失了,酒桌上重新充满了那种专属于年轻的、无所顾忌的狂喜。人像飓风,休马坐在飓风眼上,听着呼啸声在自己耳朵里穿过去,而他自己岿然不动,他意识到他开始醉了。但一定看不出来,他是那种喝多了也不上脸的人,只会看似清醒地发疯。

  不过尤天白在看他。

  这一刻,休马知道自己已经拿了不合适的剧本,他们像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之眷侣,在外人面前强装互不在乎,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所谓的关系也好爱也好,从来没被承认过。

  今天酒吧的人不少,仿佛整个佳木斯的夜生活都被集中到了这里,卡座之间贴得紧密,有人欢笑,有人唱歌,还有人在酒后疯狂地抽泣。没人会想他之所想,在乎他之在乎。就像现在,酒精上脑,喧闹依旧,休马不知道该用百分之几的力气去表现得正常,隔壁一桌又适时爆发出了骚动声,但这次可不是什么欢呼雀跃,而是有人吐在了酒桌下。

  泼溅声,呕吐声,还有一阵桌椅挪动声,临近的人仿佛听到下网声的鱼,纷纷四散开来。余温波及到这边,某个人向着休马这边靠,可他此时的眩晕程度已经容不下再增加一度别人的体温了。

  休马当场站了起来。众人的视线又集中在他身上。

  “去洗手间。”

  他木然转过脑袋,宣告了一下去向,接着非常平常地走出卡座,迈进走廊,关上洗手间大门的那一刻,他的腿软得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酒的度数确实有点高。也可能是来之前没怎么吃东西,也可能是因为心情,休马短暂二十年的人生里没什么喝醉过的经历,他双手支在洗手台上,但空对着镜子又太沉闷,他开了水龙头。

  热闹在外头,音乐声远得像在梦里面。

  卫生间里一直没人,他盯着水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抬头时稍微清醒了点。旖旎如红灯区的暖色光里,他的表情看起来像刚杀过人,或者正准备杀人。

  但是在实施犯罪前,他忽然感觉有点想放水——肯定是那二两猫尿惹的祸。

  遥远如梦里的音乐声中又传来了一阵笑,估计外面的人又恢复了欢声笑语,尤天白大概也在八面玲珑,不得不说他和小孩子也很玩得到一块去。休马的嘴角向上抬了抬,似笑非笑,他迈着仿若新生一般的两条腿,找到厕所深处的小便池。紧接着,他意识到身侧站了个人。

  尤天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双手插着口袋,直面正准备解开裤裆的少爷。

  “你,”休马缓缓开口,“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

  尤天白一抬眉毛:“你醉到没有时间观念了?”

  他们闭嘴的间隙,厕所外适时传来一阵欢乐和谐的笑声,仿佛给他俩的无聊对话添加了一点情景剧专属的罐头笑声。

  休马当机立断,把解到一半的裤子重新提了上去,转过脸,这是继他从松花江岸逃走后两人第一次正式的对视。一对一的,没人影响的。

  “你跟过来干什么?”他问尤天白。

  暗粉色的灯光里,尤天白耸起肩膀,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我怕你被下药。”

  “我是男的。”休马把眉头拧起来,看向一边,“而且这又不是什么法外之地。”

  “别看他们只是学生,”尤天白把下巴向外摆,“你以为他们跟你玩,就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吗?”

  休马撇了下嘴,用表情反驳着尤天白的话,不过还是解释了一句:

  “他们都是玩滑板的叫来的,我就今天晚上和他们玩了,不是我约的,是他们叫我的。”

  然后是沉默,这次连外面的笑声都停了。尤天白的无奈还在脸上,他继续说:“你自己也说过,他们就像狗,既然都是狗了,找个机会往上骑不也是正常的吗?”

  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休马猛地转身,发作前摇般吸了口气,但什么都没放出来。他又默默挪开视线,接着小声说:“我想尿尿。”

  尤天白的无耐表情僵在了脸上。

  “你尿,”尤天白侧过身子,没再正对他,“我又不是没看过。”

  “你站在那里我尿不出来。”休马没有办事的意思。

  一共不到二十平米的厕所,除了小便池就是一排五个的隔间。尤天白换了方向,指着隔间:“我去里面等你。”

  他打开隔间,迈进去,再关上,干脆利落。

  人虽然走了,但现在如果即刻放水,效果肯定如同丰水期的花果树瀑布,比现场直播更尴尬。就在休马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要求他滚出去时,口哨声从隔间里响了起来。

  是《宝贝,对不起》。

  休马太熟悉这旋律了,即使不怎么记得住歌词,但他永远记得那个起风的傍晚,和尤天白一起站在玻璃厂门口,一高一低,肆无忌惮张着嘴灌风的那个夜晚。每次这个旋律响起来,他就仿佛又闻到了初春晚风特有的尘土味道。

  但现在是在酒吧的公厕,休马还是选择不去大口喘气了。

  清亮的口哨声从隔间钻出去,绕到走廊,被顿挫的音乐声拦回来,又钻进休马的耳朵里——其实还挺好笑的,粉红到怎么看都不太正经的氛围里,这人居然选了这首做开场白,也不知道吹出这个是单单因为无聊,还是照顾他作为一个大少爷脆弱而不值一提的面子,又或者真的是为了道歉。

  哨声继续,休马记得这段旋律的歌词——

  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疼你;真的不愿意,又让你哭泣。

  他又跟着听了一会儿,终于完活了。裤子系上,他又转到了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哨声还没停。他真的开始笑了。

  狂炫酷霸拽的尤老板,居然能为了他在厕所里吹上长达两分钟的口哨,而且看样子,如果他不喊停,这人能一直吹到歌唱完。

  休马抿着嘴笑,目光扫过镜子,脸上杀了人一样的表情没了,他莫名感觉眼眶有点发热,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就在他擦干净手上的水,思考着要不要也反过来给尤天白个面子,直接喊停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响了一下。

  怕不是屋外那几个小子等着急了。

  他拧着眉把手机拎出来,想着等走后还是听尤天白的话把他们都拉黑掉,但屏上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是他刚到佳木斯时,给他发短信的人,是那个他几乎已经确定是孙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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