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时栩很多副面孔,吹牛不打草稿瞎嘚瑟的,说好听的话哄他开心的,装文化人结果出糗的,因为臭美把自己打扮成花孔雀的……没见过时栩低声下气。
不是时尚圈了不起的顾问吗?不是年纪轻轻就为很多明星设计过造型的天才吗?不是要和国际接轨的造型师吗?
席相煜能猜到,时栩对自己在事业上的成就有夸大的成分,可他见过时栩做方案、比稿,欣赏过他的作品集,从没质疑时栩有专业的审美和能力。时栩没向他抱怨过工作上的烦心事,他便以为时栩的工作是顺遂的。
在席相煜出生至现在十九年的成长轨迹里,除了出柜受到了挫折外,其他时候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他聪明又认真,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因为外貌出色,收到过不少情书,加上他是席洪和秦英竹的儿子,知道他家庭背景的人,大多都会讨好他、奉承他,谁会傻到特意来找他的不痛快?
他没有对人点头哈腰过,哪怕是在豆屿咖啡馆兼职的时候,也是不卑不亢,不怕人挑刺,所以难以接受他的时栩在别人跟前如此卑微。
时栩在他面前那么能说会道,怎么在外面成了忍气吞声的哑巴?
中年男人说完话,高个子顺手把几件衣服扔到时栩怀里:“我现在有事,你帮忙拿到更衣室挂好,行不?”
说是“帮忙”,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时栩顺从地接了过来,他俩走的时候,还侧身让路。
席相煜双手握拳,指甲掐进掌心,宛若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脏不断收紧,他喉头梗着一根刺,呼吸不顺。
他知道,如果时栩在工作上犯了错,被批评是应该的。
可他见不得时栩委屈。
他想冲上前去护着时栩,可他又以什么身份?席洪的儿子吗?
抛却父母和哥哥的光环,他不过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大学生,在社会上没有硬气的资本。他的出现也许会让时栩更难做。
况且,时栩在他面前那么骄傲又得意,会愿意他见到这一幕吗?
席相煜徒然杵着,像一根木头,一根会难过的木头。
他忘了他来是要干嘛的,眼里闪过心疼,心口泛起的痛密密麻麻,在骨肉之间不断蔓延。
他第一次体会这样的心情,伴随着痛意,他意识到,他太喜欢时栩。
他想要时栩快乐,想要对时栩好,想要时栩笑,只在床上的时候掉眼泪。
时栩哪儿好?他喜欢时栩什么?
席相煜的动心或许可以追溯到很早的时候,只是他一度不想承认。
他认定时栩爱慕虚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可一个真正虚荣的人,不会在席相煜请客的时候还计算着怎样凑单划算,想帮他省钱,不会在知道包是席相煜送的后问他能不能退货,更不会喜欢席相煜这个“穷光蛋”、“贫困生”。
世上很多东西都是标明了价格,他们第一次在西餐厅约会的团购双人餐三百八十八,时栩送他的第一件礼物是二百四十块的手链,时栩送他的花是一百二十六块的促销款。
但他们一起看过的日出和日落,在双人游戏里经历过的探险,睡觉之前的亲密接吻都是无价的。是除了时栩,别人都不能给予他的。
时栩把衣服抱到更衣室,聘请他的是洛正不是节目组,他也没那么听话地一一整理,把衣服随便挂上,就当完成了任务。
他忙完才有空看手机,见洛正给他发了条消息:你男朋友来找你了。
男朋友?
席相煜在澜大的图书馆学习呢,怎么会来这里?
可除了席相煜,不会有其他人自称他男朋友。
时栩一边小跑,一边拨出了席相煜的电话号码,拐了个弯,迎面就要撞上一个人。他定睛一瞧,激动得差点没拿稳手机。
手机的铃声在不断地响,席相煜却没有掏出来看的打算。
因为他最想见的人就在面前。
时栩原本是一脸丧气,看到席相煜,眉梢间溢出欢喜。
“你真的来了!”
紧接着,他疑惑:“你怎么进来的?”
疑惑之后,他又担心席相煜在这儿,会拆穿他的伪装,发现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时尚精英,而是在时尚圈打工的普通人,脸色几经变换:“你说你来干嘛呀,我后天就回去了,高铁票不要钱啊?”
席相煜知道时栩的家乡在小镇,以为他是小时候家里经济不太宽裕,所以落下了斤斤计较的毛病,即使毕业后事业有成赚了钱也改不了。
他以为他很了解时栩,可在刚才的几分钟时间里,他第一次上网搜索“时栩”的名字,查到的内容寥寥无几。
他如果是时尚界的天才,也是被埋没的天才。更有可能的,是他只是一个有些天分的、没有背景的,认真努力想要实现理想的二十四岁的青年人。
时栩不是在计较,他是真的没什么钱。没什么钱的时栩为他花了不少钱。
席相煜盯着近在咫尺的时栩,几次深呼吸,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嗯?”
时栩歪头,“想……”
席相煜终于开了口,抢话道:“我想你。”
似乎还不够,将想念说出口,可他的胸口还泛着酸涩。
他将时栩揽进怀里,又说了一遍,这次加上了称谓,不是时栩,是——
“宝宝,我想你。”
第58章 你今天很反常
宝宝?
时栩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席相煜这个比他小五岁的大学生喊他宝宝?
时栩知道席相煜喜欢他。如果不是喜欢他,席相煜不会动不动就乱吃醋,不会根据他的口味更换家庭厨房菜单,不会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表现得像是患了渴肤症。但他很少从席相煜的嘴里听到甜蜜的情话,他的肢体行为比语言更诚实。
这个称呼太腻歪,他没想过席相煜有一天会这么叫他。
腾升的热度从耳廓蔓延至耳垂,耳垂的那一小块肌肤红得像是要滴血。
时栩问得磕巴:“你、你刚才叫、叫我什么?”
席相煜的下巴搁在时栩的肩膀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叫你宝器。”
宝器是一个地方的方言,类似于活宝的意思。
时栩:“不是这个!”
“宝宝。”席相煜叫了一遍,再叫第二遍,心理的羞耻感在减轻。
他想这么叫时栩,因为时栩可怜,更因为时栩可爱。
他声音很轻,落在时栩的耳边,却让他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
可惜这里不是亲热的好场所,时栩没有被恋爱冲昏头脑,他快速地在席相煜唇角亲了两口,从衣服兜里掏出房卡递给他:“我先去工作了,你回酒店等我。”
“嗯。”席相煜应得快,却迟迟不肯松手。
时栩:“干嘛?”
席相煜想让他之后别搭理洛正了,可他知道,如果时栩没有挑剔工作的资格和权利,这个要求很无理。
他在时栩的颈窝蹭了蹭,手指亲昵地摩挲时栩的眼尾:“等你。”
时栩回到拍摄现场,向洛正转达了导演和总造型师的意思,得根据赞助商的条件更换造型。洛正却是皱眉,说合同里压根没有这一条:“真有意思,有话不直接对我说,孬种。”
时栩没吱声,听洛正打了几个电话,从他单方面的叙述隐约听出洛正的爸爸也投资了这档综艺,如今产生了利益纠纷。
结束通话,洛正扭过头看时栩,眼神带着打量的意味,突然转变了话题:“和你男朋友碰上面了?”
时栩:“啊,是。”
洛正:“他怎么进来的?”
时栩哪知道,他觉得多半和明顺有关系:“哈哈。”
洛正翘起二郎腿:“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时栩:“哈哈,问这个干嘛。”
洛正语焉不详:“他条件挺好的。”
他夸的是席相煜,时栩却一听就来了劲,背都挺得更直了:“长得帅是吧?他的脸是不是很适合上大屏幕?你们公司要招新人吗?你在帮忙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