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前支着一把玫红色的电吉他,一丛荆棘沿着他略显骨感的手缠出一朵红蔷薇,中午为祈临剥过虾的指尖此刻正捻着泛光的拨片。
……和他认识的哥哥判若两人。
其实单论妆发造型,主唱周趣和贝斯手林冬现更加显眼,但祈临正好赶上了曲末的吉他solo.
陈末野指尖飞快地扫过琴弦,脸有多清冷,弦音就有多凌冽。
一串漂亮的滑音之后,他侧过脸和身后的范弥对了一眼。
鼓组恰到好处地嵌入,将律动和声浪重叠在密闭的空间里。
光影扫过的几秒里,少年的轮廓是模糊的,但频闪灯却在他身后拖出的长影……像是正在破茧的危险生物。
Solo结束时,台下是疯了一般的尖叫。
周趣在台中握着麦克风:“谢谢大家今天的捧场,我们的演出到此结束——”
“束”字的余音还没落下,祈临却怔在原地。
明明台下的声浪狂热,陈末野却忽然回眸,像某种磁场的独特引力,视线正好落到他的方向。
第26章
乐队成员从台上下来时, 观众还在尖叫。
“小野的solo果然是杀器,前面几个乐队哪个气氛有我们热……”周趣一脸的神清气爽,正想去搭最大功臣的肩膀, 却发现陈末野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台上。
这位临时吉他手的反应向来冷淡,像一块捂不透的千年冷冰,演出结束就毫不留恋地下场是常有的事,周趣本来习以为常。
他正想把人喊回神, 却见陈末野利落地卸下吉他往他怀里一推, 头也不回地往通道走去。
周趣:?
演出切换的间隙通道拥挤, 祈临安静地站在角落,像一棵无声的景观植物。
陈末野正想开口,身后有人抢先一步。
叶月和范弥正往休息室赶,一眼就看到了两人:“诶, 小祈临来啦?”
祈临轻轻点头,又听见叶月笑眯眯地问:“刚刚你哥吉他solo, 你看到了吗?”
通道里杂音纷乱, 陈末野半侧过身, 听到他微哑的嗓音:“看到了。”
“怎么样,帅不帅?”叶月又问。
“你这什么问题?”范弥嗤了一声, “没看到台下的女观众都叫疯了?”
他不甘示弱地把脸凑到祈临跟前:“小临, 我在后面打架子鼓呢, 我帅不帅?”
“……帅。”
演出后成员的神经还有兴奋的余热, 正好祈临是唯一的“观众”,这俩一点也不害羞, 围着他吵吵闹闹地问个不停。
陈末野缀在最后,看着祈临神色平静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看着好像接受良好……只是从下台到现在,陈末野都没正式和他对上视线。
小夏在休息室里正闲得发慌, 他们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凑到门口:“演出怎么样?还顺利吗?”
话题终于被接了去,祈临坐到休息室的沙发边上,稍稍喘了口气。
他现在确实不敢看陈末野,舞台上的人和他的认知差得太多,他有种微妙的陌生感。
祈临正想悄悄消化一会儿,身后沙发的靠背却轻轻陷下一块儿。
他回头,视线被裹入一潭琥珀之中。
陈末野站在身后,那副半框金边眼镜挂在衬衣的领口,指尖支着一瓶水,透明的瓶口抵在绯色的薄唇上,沁了一层湿润的水光。
和他对视片刻,陈末野手腕垂落,水瓶落到祈临脸边:“要喝水么?”
祈临的目光一下又敛了回去:“不用。”
陈末野瞳色微淡,落在靠背上的手缓缓抽离。
周趣和林冬现是在十分钟后回来的,进门前还被一个穿西装留络腮胡的男人搭着肩膀。
“来,介绍一下,这是Fcos厂牌的陈老板,打个招呼。”周趣介绍道。
叶月和范弥立刻精神,毕恭毕敬地和男人握手说话。
这是成年人的社交,祈临坐在一旁安静地当空气,却敏锐地发现男人的视线淡然地扫了一圈,定定地落在他身后。
带有目的性的,欣赏的眼神……是在看陈末野。
祈临没忍住用余光往身后扫了一眼,却见陈末野只是垂眸看着手机,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来的人是谁。
“嗯,年轻人就是有朝气。”男人很快收回视线,再寒暄了几句,就从休息室离开。
“我草?”人走后,范弥一把扣住周趣的肩膀,“啥意思?为什么Fcos的人会找过来?我们要被签了?”
周趣拍拍他的肩膀:“Fcos今天至少看了三个乐队。”
范弥蔫了下来,但又很快扬起斗志:“那也说不准啊,目前来说我们出场的氛围最好呢!”
周趣端起桌面上的一杯水朝他碰了一下,笑笑没有说话。
“你这啥意思,难道我说得不对吗?”范弥又迷茫上了。
“对对对,你就没不对的时候。”周趣说。
“能被老板认识也是好事,万一以后就签了呢?”林冬现已经把相机从包里翻出来,“这个时刻必须记录一下,快快快,凑过来合照。”
这是乐队的特殊时刻,祈临不想入镜,悄无声息地挪出了门口。
长廊的尽头有一个小露台,祈临刚站到扶手边透了口气,余光就瞥到另一袭影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他回过头,瞳孔紧了紧,又转过脸:“你怎么过来了?”
“有个问题,”陈末野慢步走到祈临身侧,右手落在了扶栏的横杆上:“刚刚下台的时候,我就想问了。”
他的眼神定在祈临脸侧,仿佛在捕捉他的所有表情细节。
“我的脸很吓人?”他问。
祈临顿了一下,停在扶栏上的指尖微微一紧。
“也不是很吓人,主要是……”他回过头,刚想解释,“我草。”
陈末野动作一顿:“嗯?”
祈临这才发现他是在卸妆,因为没有镜子和动作笨拙,那点勾在眼皮上的色彩被卸妆棉粗暴地糊成一团,像一片哭花的血泪,糊在陈末野半只眼睛上。
……这下是真吓人了。
而陈末野还不知道,平静地看着他。
祈临伸手把那块卸妆棉拿走,帮他把“血泪”擦掉:“下次卸妆找面镜子。”
陈末野眼睫微垂,不动声色地俯下身,任祈临用那块卸妆棉在脸上打转。
叶月只在他眼睛上涂了寥寥几笔,两块卸妆棉就擦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被吓着之后情绪稳定,还是因为隔着化妆棉触碰到陈末野,祈临刚刚那股别扭的陌生感和疏离感竟然也跟着散尽。
那一点妆被卸掉了,这是他所熟悉的陈末野。
卸得差不多,陈末野正想退回原距,祈临却搭住了他的肩膀。
“等会儿。”祈临说。
他视线专注地凝着陈末野的脸边,微凉的指尖触在上面,捻起了什么。
是一根细长的黑色线段。
陈末野愣住:“线头?”
祈临有时候觉得这人好像相当缺乏常识,无奈:“你的眼睫毛。”
在陈末野的注视下,祈临把它放到掌心,大致目测了一下长度。
正常眼睫毛的长度大概在6至12毫米,掌心这根……感觉都有15毫米了。
他的眼神格外的专心,陈末野看了他一会儿,开口:“怎么,没见过眼睫毛?”
“没,只是感觉还挺长。”
祈临正想找个参照物确定一下精准数据,一股温热的气流忽然拂过掌心。
陈末野把眼睫毛吹走,懒洋洋地:“别看了,没你的长。”
祈临愣了一下,没明白这人从哪来的依据,但刚刚被吹过的地方有点痒,他缓慢地扣住掌心,企图压住那点微妙的痒意。
陈末野看着他茫然又略感奇怪的视线,一手支在围栏上,轻笑:“终于不躲了?”
“我也……没躲,”祈临的手慢慢地落到扶栏上,犹豫了一会儿,“就是觉得有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