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临非常严肃地制止了他不可理喻的行为,将人指挥到床上去。
陈末野看着他绷着脸给自己压被角,眉眼松展:“其实不用这么紧张。”
“嗯,是。”祈临懒散地掀了他一眼,“你病得多有经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是吧?”
床上的人沉默下来。
祈临拍了拍被角:“行了,该做的我都已经允许你做了,现在给我好好躺着睡觉。”
祈临自觉这句话命令的语气很足,床上的病人应该老实一会儿,可是当他准备抽身回到小沙发时,却兀地和陈末野对上视线。
他哥半趴在枕头上,只露出一边眼睛,狭长的眼睫轻拢着,敛去了部分眼白,那茶色的瞳仁就占据了主导。
出乎意料的,认真专注的视线。
祈临有片刻的怔神。
然后,他垂下眸,像是经历了几秒的纠结,俯身撑在了小茶几上。
陈末野看着他又把桌子和地毯摆成了今天早上的造型。
“行了,睡吧,”祈临靠着床边坐下,“我要看电影了。”
客厅的灯已经关掉,只有床边的小灯还亮着,煦暖的灯光镀在祈临的轮廓上,比平时要更加柔软。
祈临轻揪着身上的毯子,视线落在平板上,系列电影已经放到最新的部分,可是他却越发觉得看不进去。
明明早上看的时候感觉还可以。
祈临百无聊赖地伸手碰了下屏幕,进度条才到中段,他回过头,刚想问陈末野还看不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之前他就发现了,陈末野一生病脸色的变化就很明显,那股病气和疲惫基本藏不住。
他伸手探了探陈末野的额头,试过体温之后,起身去浴室泡热了毛巾。
晚上九点到十二点,陈末野的体温反复了一阵,一点之后才慢慢降下来。
病人最重要的是休息和补充水分,祈临重新倒了杯温开水在桌面,把平板的音量降到最低之后,点开刚刚看到一半的电影。
发烧时的睡眠最为脆弱,陈末野在昏昏沉沉中醒来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
身上没有那种汗湿黏腻的感觉,只有很淡的桃子味……是沐浴乳的味道。
其中还夹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床头灯还没熄,他轻垂下眼,看到靠在床沿已经睡着的人。
深秋的夜晚气温很低,而祈临随意地盖着毛毯,修长的四肢局促地窝在其间。
桌面的平板已经因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夜里静悄一片。
陈末野偏过头压住了咳嗽的冲动,确认过祈临在熟睡中,掀开被子轻声落了地。
他有时候发现,自己总会拿祈临没办法,今天下午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陈末野在模糊的光线里大概观察了一下祈临的睡姿,右手落到他的腰后,另一只手探到腿弯,单边膝盖触地,缓慢地将熟睡的人抱了起来。
毯子在他徐徐起身时从祈临的肩膀滑落,陈末野才起一半,怀里的祈临却猛地睁开眼。
少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落了一层溟濛的雾,因为刚睡醒,其中的情绪还没浮起,只有一片慌张。
陈末野本能地停住动作,低声安抚:“是我。”
但显然祈临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扶能够支撑的东西,却无意挣扎了一下。
陈末野半蹲着不好施力,一时失衡,连带着祈临一起侧倒在了床上。
所幸他反应够快,右手撑在了床褥上,才避免了大半夜两个人头碰头的尴尬场面。
陈末野下意识想道歉,却一下怔住。
因为祈临现在,正毫无防备,满脸茫然地躺在他的身前。
床边小灯绒暖的光落在少年的轮廓上,像给他勾了一层小小的边,眼睛里已经不再是一片茫然的空白,而是余惊落定的松怔。
他色泽浅薄的唇细微地抿了一下,然后才是沙沙的哑声。
“哥。”
陈末野喉头微紧,偏过头轻咳了一声,淡然开腔:“嗯。”
“吓我一跳……你半夜不睡干嘛呢?”祈临手里还捏着毯子的一角,看见陈末野将手从自己的腿弯处手回去,才呆呆地问,“你刚刚在抱我?”
陈末野垂落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好在祈临先反应过来,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其实不用的,你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我本来打算去小沙发上睡,只不过在这儿打了个盹儿。”
他还觉得有点丢脸,居然被他哥发现了。
陈末野的右手还撑在床边,沉声:“不冷?”
“不冷。”
他回答得太快,把之后的气氛衬得格外安静。
陈末野视线垂落,看着他垂落在床沿,毫无血色的脚,心绪微动。
然后俯下身,用温热的掌心握住了他的脚踝。
果然,像是一块霜冻的冰,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皱起眉刚想斥责祈临的谎言,却和那双意外惊愕的眼对上。
情绪是会传染的,祈临的反应让陈末野后知后觉自己这个动作似乎越过了某条线。
他很快冷下语气,用证据回答:“冷得像冰。”
这回床上的人说不出话了。
陈末野起身,将床上的被子掀开盖到他身上:“睡吧,不然我没传染你也要感冒。”
祈临抿了抿唇,还想解释什么,就看到他哥去药箱里找了个口罩,戴上之后才重新回床边把小灯熄掉。
厚被子盖到身上时,祈临才发现他哥说得没错……自己的手腕和脚踝不知道是冷还是麻,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回过头,看着身边模糊的影子,低声:“哥。”
“嗯。”
“……抱歉。”祈临藏在被子里,“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身边没有回答,祈临正犹豫还要不要再诚恳一点认错时,他听到了很细微的一声叹。
随后,陈末野转了过来,温热的指尖涉过两床被子,在黑暗里握住了祈临冰冷的指尖。
他将那双手轻轻揉了揉,然后捧在手心捂着。
“好了,等你暖起来我就松开,睡吧。”
睡吧。
他哥微哑温沉的嗓音像有魔力,祈临明明有些别扭,却还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末野安静地听着,直到身边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他才微微靠了过来。
更深露重,受凉的躯干没有那么快回暖,他知道祈临的睡眠和作息,于是在小刺猬无知无觉间,将他仍然冰冷的脚踝绕到自己腿间。
……只要在祈临睡醒前收回就不会有事,陈末野是这么想的。
但他却疏忽了凡事都有意外。
半夜的惊醒成了光怪陆离的梦,反复魇着祈临。
凌晨五点,他缓缓睁开眼。
然后,看到了他哥近在咫尺的睡脸,还有自己被他拢在烘暖体温里的双手和腿。
昨晚被握过的脚踝,此刻被他哥密不可分地贴着。
窗外有鸟鸣掠过,祈临心头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从他哥的气息里脱离。
然后略微心虚的,不正常的,微弓着身子赤脚逃进了浴室。
第35章
浴室里的水流声渐渐熄止, 祈临一手扣着水阀,一手撑在洗手台上。
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不止一个梦,但大多都混乱而混沌, 只记得梦醒之前那个片段……他浸在一潭水里,水流没过脖颈,暗涌的水下有无数条蛇。
明明暗黑的潭水压抑又窒息,可是当水下的蛇缠上脚踝时, 他第一反应却不是惊悚, 而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像陈末野的掌心。
温热而干燥的被掌控感。
回忆到此为止。祈临沉默了一会儿, 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略微起伏的裤子。
随后,空白的大脑里漫出成片的困惑。
这个年纪的男生往往会这样正常的生理反应,祈临也不例外。
但平时这种情况只会在睡醒时维持一小段时间,睡醒之后稍微缓一会儿就能消退……但今天一样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