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玉”
这场面着实有些眼熟,让顾鸢不由笑了出来。
他心想:要是穆弘就在好了。真得让这家伙看看,虽说不是什么亲小姨,但这人和穆含玉的行事作风几乎完全一样;穆弘才是穆含玉的亲生儿子吧。
“他是不是还让你回去之后,告诉他我看完照片之后的反应?”顾鸢抬头询问。
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点了点头,并不因着面前离奇的事态而面上变色半分。
顾鸢拿过沈贺放在桌上的,无聊时一直把玩个不停的都彭打火机。这是对方一拍脑袋买的——说是什么也搞点贵族气质的玩意儿玩玩。
结果今天一拿出来,顾鸢就皱起了鼻子。
沈贺问他什么意思,顾鸢扭头不说话。于是沈二少破防大叫道:“我知道这个款在国内看着是成熟点!但至于丑到你看都不想看吗?不管怎么说,总比郁朝云选的那些好看吧?”
丑是真的丑。
只是几万块钱的打火机,手感也的确顶级,轻轻一按,火焰便顺滑地跳出,长长的焰舌迫不及待地舔舐着相片。
顾鸢用两根指头轻轻夹着,直到那隐燃的火线将将要烧到自己时,才漫不经心地松开了手。
相片落下,只余一点点余烬掉进烟灰缸中。
“你就这么回去和她说吧,”顾鸢说道,“我没兴致陪她玩这些。”
沈贺回来时,服务人员已经走了,顾鸢依旧拿着他那个丑到离谱的打火机发呆。
“我就说这东西也没那么丑嘛!”沈贺大声说,“你喜欢?你给你再带一个新的?”
顾鸢翻了个白眼,将打火机往沈贺那边一抛。这人手忙脚乱地接过,说:“你别给我扔坏了!这东西蛮贵!”
“就这点钱,有什么好心疼。”
“主要打火机街边才一块钱,买了就能用,”沈贺一屁股坐下,也挺郁闷,“我是有钱,又不是纯傻。哎!我和你说,上次出去玩别人问我这打火机是不是我爸的!什么意思?土冒?没看过法国牌子?气死我了!”
钱花了,逼没装到。
这破打火机的唯一价值,可能就是沈贺用来装傻子逗顾鸢开心。
可顾鸢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搭话。
沈贺心中惴惴,又凑过去问:“是不是那个人惹你生气了?我过去看了,是没见过的生面孔。你别气,我去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你还是少给家里惹点祸吧!”
顾鸢没好气地推了一下沈贺凑过来的脑袋。
*
这些日子以来,不仅郁朝云忙、穆弘忙、就连郁致也跟着不太清闲起来。
先是他侄子与穆弘争锋吃醋、打起来那件事。接到电话之后郁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到了医院后看着被顾鸢安排在同一件病房的两人,他真的是没话好说。
他帮郁朝云看了几天公司的事。接着便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郁、穆两家闹得厉害。
南城能镇住场子的只有这两家。他们打起来,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闹得市面上好一阵不安动荡。
不少生意场上有交际的熟人都来找郁致,请他“出山”劝和。
他能劝和什么?
唯一能劝和的人,可是根本不想管这些事的。
今日又是一位老朋友苦着脸找上门来,“夸”他那年轻的侄子有锐气得很,闹到现在生意赚不赚钱都不在乎了,还说什么:这生意,郁家又不是非做不可,不做也罢!
你评评理!这到底说得是什么话啊!
你不想做生意,别人还想呢!把局面搅成这样,大家还怎么赚钱?
于是老朋友又想请郁致说说和,苦口婆心地劝说郁致管管下面的子侄。
只是叙旧到一半。二楼屋内有人走出,一双纤白修长的手扶在深色的木质栏杆上,自上而下语气懒倦着飘下来一句话。
“谁呀?这么讨厌。大清早就上门聊这些。”
老朋友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顾鸢那张脸,只要见了便不会认错。此时正半靠着栏杆垂眼看着他们,神色瞧着便是懒懒刚起床的模样,又只穿着着一件过大的黑色衬衫。
老朋友不敢多看,也不敢多问。
他心说:难怪郁致不出来劝和呢!
这郁家叔侄内部居然没有掐个你死我活,已经算是祖宗保佑、家风友爱了。
顾鸢看着来人忙不迭地告别离开,似是觉着很有意思一般轻轻哼笑了声。
“他想到哪里去了?”
顾鸢扶着扶手,缓步走下了二楼。即使郁朝云特地叮嘱,在屋中铺了厚实的地毯,他赤足踩在其上时,秀美白皙的脚趾依旧轻轻蜷缩了一下。
郁致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望着;直到那双脚停在自己身边,他落在膝上的手,小拇指不自觉地弹动了一下。
“在看些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顾鸢弯着眼,笑着问他。
郁致将茶杯远远放着,顾鸢便很不避嫌地径直坐在了他的腿上;伸手环住男人宽阔的肩膀。
郁致闭眼忍耐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怀中人柔韧的腰肢。
顾鸢趴在他的肩上,不满道:“你朋友什么意思?难道还觉着我还会吃你这样的回头草?”
他说话的语调又软又缠,明摆着就是在和老男人撒娇卖痴。
郁致叹了口气后说:“昨天喝了不少酒,今天起来还难受吗?”
顾鸢哼哼唧唧地靠在郁致怀里,拉着对方的手按在自己柔软的肚皮上,要让对方帮他揉揉。
他真没有和郁致发生什么。
只是心情不好,某些人又忙;临时找不到什么会说话的贴心人,于是顾鸢便将郁致临时拿过来用用。
有郁致在身边陪着,他昨日喝得也不算多;对方很体贴地没有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陪伴在顾鸢身边。
“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朝云和穆弘闹得很厉害。”
郁致缓缓说。
“你真不管?”
“我又不是他们的老婆,也不是他们妈妈。这种事,也要我出来管吗?何况郁朝云就是个一意孤行的傻子,和他说了也没什么用。”
顾鸢靠在男人怀里,伸手拨弄了几下对方的头发,懒洋洋地打圈转着玩:“他之前找我说过,说和穆家的恩怨不会轻易了结。你就放手让他去做,又不是你们家当年在□□上一手遮天的时候了,了不得就是亏点钱,吃些官司。”
郁致眼神柔和包容地凝视着顾鸢。
“那穆含玉呢?”他问,“她来找过你吗?你又是怎么回应她的?”
顾鸢静默地停滞了片刻。
“哼...”他说,“我还以为你会假装不知道。”
“穆弘这段时间一直在找穆含玉的麻烦。我其实觉着,如果让他放手去做也不错,但是朝云则觉着这是个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所以我才说他傻,”顾鸢说,“她...她心里有数得很,在毛头小子手里翻车一次就足够教训的了。怎么会翻车第二次?”
“那她来找过你吗?”郁致执着地又问。
顾鸢定定凝视着前方,半晌后才轻轻一笑。
“你说呢?”他说,“真奇怪。这么多年来,不论我落到怎样的境地,她都不曾来找我。现在我过得好了,她反而冒了出来。怎么,她也不缺有人给她伺候养老吧?”
但顾鸢其实能猜到原因。
母亲来找他,正是因为他过得好了,没有被过往人生中的万般困苦离难压垮,便在对方眼中分外夺目,且有价值了起来。
如此这般的实用主义,真叫人没什么叙旧母子亲情的闲心。
当然,他也明白——
“穆弘和郁朝云这段时间同她作对,”郁致说,“如果你...如果你不向她投诚,她说不定会误会。”
“她想敲打我就直接敲打,还找什么理由借口。”
顾鸢看了眼郁致紧皱的眉头,有些事压在心头到底没说。
自从上次在拍卖行时,他与母亲的代理人第一次见面。虽说顾鸢表现得很是“叛逆”,但穆含玉还是“仁慈”地给了儿子一次补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