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是这样一碰即碎,苍白如纸的样子,尧新橙感到剧烈的难过,甚至是难以言喻的心痛。
钟鸣把一切都毁了,宋燃犀把一切都毁了。
他们把尧新橙最爱的、最爱的尧新雪毁了。
尧新橙的眼神狠戾。
尧新雪闭着眼睛,他在试图适应着身体这样无休止般的疼痛,他的右手疼得发抖,额头沁着冷汗。
他的忍痛能力总是超于常人,他在过去同样承受过这漫长的、痛苦的折磨,因此一声不吭。
没有人发现,甚至连尧新橙、宋燃犀都不知道,剖开尧新雪美丽的完美的外壳,剖开那颗填满了野望、虚伪、充满了谎言、半真半假的心,最后其实是如玉石般坚硬的内里。
只是因为着他强大的内心,所以能推着他能为了所谓的如同佛前灯火般虚无缥缈的“理想”一路从孤儿院、籍籍无名走到世界之巅。
尧新雪对别人从不手下留情,对自己更是同样,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甚至因为镇痛剂的副作用,他不愿意使用,只自己一直忍着。
除了钟鸣,其实应该还有很多人恨他,可尧新雪不在乎。
尧新雪既然不会把千万人的爱放在心上,自然也就不会把别人的恨放在心上。
尧新雪紧紧闭着眼睛,牙齿几不可见地颤抖。
可如今他越是感到疼痛,就越是对宋燃犀的背叛感到憎恨。他对宋燃犀背叛感到的恨甚至要胜过失去自己的右手。潮水般冰冷的愤怒没过尧新雪的灵魂,宋燃犀多么罪无可恕。
他无法忍受着这样的失控,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尧新雪的自大并不允许顺从的狗反抗,不允许既定的命令被更改。
某种意义上,尧新雪真是残酷的暴君。
静默了很久之后,尧新雪终于再次睁开眼睛,望向了尧新橙,他的眼睛冷静得如同一湾平静的湖水,只慢慢地说了两个字:“医生。”
他需要听到医生完整的叙述来判定自己手伤的情况,这是决定黑羊走向的重要因素。
尧新橙叫来了医生,听着医生一一解释如今尧新雪身体的状况。
国内最先进的医疗技术也只能延缓这半支药剂毒素蔓延的时间,当务之急是研制出特效药或是向国外尖端的医院寻求帮助,否则两个月后,尧新雪别想能再次抬起自己的右手。
其余的都是皮外伤,好好休养就好了。
尧新橙听这些话听了千八百次,为了治好尧新雪的手,他在这几天找了无数专家和医生,可所有人说出来的话都如出一辙。
但他依然乖巧地站在了旁边,看着尧新雪的表情。他庆幸着尧新雪没有问宋燃犀的死活,庆幸着宋燃犀经此一事终于可以彻底离开尧新雪的身侧。
哪怕尧新雪说过永远不会和他发生任何关系,但对于尧新橙来说,仅仅只是能够站在尧新雪身边就够了。
他知道他不能太过贪心。
尧新橙看着尧新雪点了点头,然后哑声说了句“谢谢”,最后又极疲倦地闭上了眼。
尧新橙带着医生走了出去,听着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点了点头。
他站在门口安静地看了一会尧新雪,确认尧新雪不想被打扰后就转身离开了。
那天尧新橙在两个小时后就发现了尧新雪的失踪,他焦躁难耐地找遍了所有地方,甚至动用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终于找到了钟鸣的些许蛛丝马迹。
尧新橙如同一条狗,嗅着尧新雪的气味不断寻找,然而在他确定大概方位时,时间已经流逝了整整一天。
他一个人是无法排查出具体位置的,尧新橙不得不报了警。
在听到了电话里尧新雪给出的暗示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冲到了码头边上的废弃仓库里。
尧新橙至今还能感到那阵后怕。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倚靠着病房的门缓缓坐了下来,连续几天的不眠不休已经让他到了强弩之末,眼睛通红。
尧新橙的手不住地发着抖,心跳急促,最后从兜里拿出了药瓶,抖了几颗在掌心后就往嘴里塞。
他抽搐的身体终于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镇静下来,尧新橙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了很小很小,在孤儿院的时候。
尧新橙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尧新雪到来的那一天。
那时候尧新橙还不叫尧新橙,他只有编号36号。
有一天,慈济孤儿院里来了一个新的孩子,他一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
他有着漂亮的天使般的脸庞,以及蓝灰色的长卷发。他举止彬彬有礼,不像这里的任何孩子一样野蛮,被他注意到的小孩都会忍不住地脸红。
慈济孤儿院的老师对孩子总是不加管控或约束,因此孩子们都有着骨子里的坏。在看到那个漂亮男孩的时候,所有坏孩子竟然都像是被施加了魔法一样,争先恐后地想要靠近他、讨好他。
尧新橙也是被吸引的一员,可他不敢靠近,因为他这样瘦小,又结巴,会被那些高大的孩子推倒,甚至会被展开报复。
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却仿佛感到了他炽热的视线,转过了头,将目光转向了他,微微笑着。
36号……不,后来的尧新橙,脸红了。
那时孤儿院的所有孩子学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雪”。
尧新橙在那之后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得到尧新雪的注意,可是上天却意外地对他开恩了。
小小的尧新橙正坐在偏僻的角落,歪歪扭扭地写着不成样子的字。
一张大人随手扔了的纸张,他用着半截快只剩下笔头的铅笔,神情认真地、一笔一划地写字。
那是个万物凋零的、无比寒冷的冬天,尧新橙的手指冻得发紫,他又被几个欺凌者踹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纸被抢过来撕掉了。
“写的什么啊……”
“真丑!写得比狗爬还难看!”
……
尧新橙一声不吭,只憎恨地看着他们。
就在他准备又要用脸去挨拳头的时候,有一个人拽住了那个人的胳膊。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愉悦的、温柔的声音响起,他的出现让尧新橙和其他人都怔在了原地。
——是尧新雪。
这个漂亮的男孩、这个一来就被所有孩子私下里偷偷称呼着“救世主”、“天使”的男孩微笑着俯身看着尧新橙。
他捡起了被扔在地上的那支笔,抬起手,就将笔头毫不犹豫地扎进了为首欺负尧新橙的那个人。
那个孩子发出一声惨叫,眼神转瞬间变得恐惧,尧新雪的力气出奇地大,几乎要搅烂他的皮肤。
其他孩子都“啊”了一声,转过身都踉跄着跑了。
那支笔直直插进那人的手背,直到三分钟之后,尧新雪才面无表情地放开了手。
他看着那个人哭叫着、狼狈地逃走,然后才居高临下地侧过头看向趴在地上的尧新橙。
小小的尧新雪如同看到了什么阿猫阿狗,蹲下身,眼神饶有趣味。
他把那支染血的铅笔放回到了尧新橙的手心里,注视着尧新橙的眼睛:“自己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想要不被欺负,就要反抗,无论是用什么方式。”
“你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尧新雪转而好奇地问。
尧新橙怔怔地看着他,最后极低地说了声:“雪……”
第97章
即使尧新橙勒令了要保密,但尧新雪手受伤的消息最后还是走漏了风声,唱衰黑羊的声音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迟天境带着鲜花站在了病房门外,他如今已经是一个挺拔的、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警察,想要敲门的手却犹豫地停在了半空。
因为当时的冲动,因为当时那活色生香的一晚,迟天境一个还在备考的大学生逮捕了毒瘾深重的贝斯手江楼,他的英雄事迹传到了警局,也就得到了不少人的青睐与赞赏。加之他成绩优异,正义感十足,正式入警后办案利索,在警局的地位升得简直比火箭还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