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新雪侧过头,对着他的耳朵轻声笑着说:“你背叛了我两次,现在,我终于……”
宋燃犀的眼神痛苦,他的心紧紧地揪着,在最后终于听清了那三个字。
“自由了。”
在看到宋燃犀出现的那一刻,甚至是宋燃犀做出了选择的那一刻,尧新雪就再也没有感到心中那对于宋燃犀扭曲的、物化的、如同怪物般势必拥有的占有欲。
曾几何时,对于他来说,占有宋燃犀的欲望快要与实现理想等同。
但现在尧新雪终于能够松开手里曾经牢牢紧攥着的那条狗链了。
宋燃犀在那一刻感到了如潮的悲哀与难过,他如同一具被挖空了的尸体,听到这三个字后,心脏猛地震了一下。他意识到,在他乞求渴望着得到尧新雪的爱无果之后,他甚至失去了那个“特别的”身份。
密密麻麻的痛意蔓延上来,宋燃犀只艰难地笑了下,低声说:“尧新雪,祝你早日康复,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手的。”
与此同时,菁南县。
迟天境举着枪一脚踹开了破旧的门。
他为首走进这间老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酒的味道。
然而巡视了一圈,迟天境都没有看到这里的人,他迅速作下了判断,吩咐下属:“王军跑了,现在立刻追,他肯定逃不远的。”
他走进了房间里,目光巡过那破旧的木桌,手伸到了木桌底下,最后摸出了一个笔记本。
迟天境垂下眸,打开了那个披满了灰尘的笔记本,当他看清里面夹着的照片的人时,身后下属的突然出声让他迅速地合上了本子。
迟天境的心砰砰、砰砰地跳着,他背对着那个警员,瞳孔因为不可置信收缩。
“天哥,你有什么发现吗?”那个人问。
“没有,再搜一下。”迟天境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背着人,迅速地将里面的照片抽出,最后面无表情地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男孩,长发,笑容温柔灿烂。
第99章
王军,68岁,曾任仁安医院的院长,在当时是顶级的外科专家,在医学界地位超然,从医期间已经做过了上万台手术。后来因为收受某药企的高额药品提成被罚三十万,他最后退回赃款,所以从宽处罚,只判了八年的刑期。
出来之后王军虽然低调行事,但是警方最近一直在查的这起跨国脏器交易案,他是重要的疑犯之一。
这起跨国的脏器交易案涉及了多国乃至多个位高权重之人的利益,在揪出一起后警方发现了背后恐怕还隐藏着更大更完整的产业链,就迅速地提高了重视,动用了大量的资源与人力要查清真相。
这桩案子本来不归迟天境管,他却在看到了王军的资料后改变了主意,并且主动揽责申请成为这单案子的负责人之一。
这样做倒不是迟天境的正义感在作祟,而是因为王军是迟桉当时建立慈济孤儿院的合伙人。
在过去迟天境一直在苦苦追查着有关于迟桉的线索,王军的这一层身份也只有他知道。
钟鸣的落网像是一块石头砸了过来,砸碎了这停滞的看似无比平静的湖面,也让迟天境一直在关注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一个从未想过的人物,尧新雪,出现了。
为什么王军会有尧新雪的照片?
迟天境感觉自己的牙都要咬碎了,哪怕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钟鸣的话,但这张照片的出现却还是让他一瞬间哑口无言。即使保护尧新雪的本能依然催使着他先将这张照片藏了起来,但那颗怀疑的种子也早已在那一刻深深地埋进了迟天境的心底。
这张照片已经泛黄,边缘有着极轻的折痕,宛如一个标记。上面是少年时期的尧新雪,稍卷的长发及肩,圆圆的眼睛闪着耀眼的光,嘴角扬起。
他漂亮得像一个洋娃娃,在这个年纪里几乎让人无法分辨性别。可只要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就能立刻与这张稚嫩的脸对应上。
迟天境感到呼吸困难。
根据当时人的回忆,那场大火几乎烧毁了整座孤儿院,整栋建筑都坍塌了。即使对外公布只有迟桉没有逃出来,但其实有人提到过,有少了两个孩子。
孤儿院的失火案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至今这个说法都模棱两可,无法得到证实。
迟天境查了尧新雪与尧新橙的身世。
这对兄弟没有出生证明,前十年甚至没有户口,在社会上如同鬼魂。直到尧新雪十岁那年,贺家领养了他们,他们才仿佛凭空出世般有了姓名与户籍,才像正常人一样,拥有一系列的档案。
而他们两人在这之后的经历,都是迟天境知道的了。
十八岁,尧新雪和尧新橙离开了贺家,开始组建摇滚乐队,开始进酒吧驻唱赚钱,那是迟天境第一次看到尧新雪。
然后在这几年里,尧新雪迅速地从地下摇滚街区最受喜爱的主唱成为轰动世界的摇滚巨星,率领着黑羊乐队走向世界,让黑羊乐队也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乐队。
这都是世人所知道的东西,但在他生命那空白的前十年里,在去到那璀璨世界之前,尧新雪在哪里?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迟天境在过去以为尧新雪是什么权贵家庭的少爷,因为尧新雪这样漂亮,这样具有领袖魅力,这样谈吐优雅,他的举止也与那些三教九流之人截然不同。
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似乎怎么也不应该是个孤儿。
迟天境无法将这样美好的、光芒万丈的尧新雪与苦难、贫穷、流浪几个词联系在一起。
因为只要想到有这样的可能,迟天境就会感到无止尽的难过与心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张照片又放到了保险柜里,决定去医院一趟。
他有满腔的疑问,想要向尧新雪求得答案。
但当迟天境开车去到医院,并没有在病房内看到尧新雪。
他往房间内看了一圈,这个房间里除了一张病床与其他的医疗设备之后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些私人物品都并不存在。
尧新雪在这里将近住了两个月,这里却没有任何生活痕迹,他像是习惯了不把任何一个地方当成家,当成归属。
迟天境的目光有一瞬间被刺痛了。
问过了医护人员之后,迟天境去到了二楼的花园里。
因为是私人的高级医院,整座花园的面积极大,花卉的品种繁多,植物与鲜花错落着生长,色彩斑斓得有如一副彩色的画,空气清新,走在这里如同漫步在森林里。
迟天境在一棵梨花树下看到了尧新雪。
他痩了一整圈,颈部、整条右臂都缠着绷带,病号服显得很大,空落落的。此刻他正坐在草地上,低头看着一只猫。
那是一只纯白的波斯猫,耳朵又圆又小,眼睛呈现出美丽的蓝色,正低头认真地舔着尧新雪的掌心。
迟天境走近一看,才知道那只猫在吃着他手心上的冻干。
尧新雪仿佛没有听到迟天境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依然微笑着逗着那只猫,等到猫吃到最后一颗冻干的时候,他就使坏地捏着那颗冻干,抬高了手。
尧新雪的右手肿了一圈,依然缠着几圈绷带,只能举着左手,晃着冻干来逗猫。
这一幕是那么美好,可迟天境却感到很难过、很难过。
在怀疑尧新雪之前,他的全部身心都已先一步开始心疼起尧新雪来。迟天境为他如今的右手感到心痛,为着当时尧新橙抱着的血淋淋的尧新雪感到心痛。
波斯猫细细地着急地“喵”“喵”叫着,伸出白色的、柔软而猫毛浓密的爪子去拨拉尧新雪,尧新雪感到很好笑似的笑了起来,他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波斯猫因为得不到零食气急败坏,不顾自己的重量,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伸着爪子去扑那颗冻干,想要将尧新雪扑倒在地。
但在那几秒里,迟天境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他抬臂挡住了那只没大没小的猫,一手则护住了尧新雪的后背。
猫没扑到想靠近的人的怀里,反而被这么一挡落在草坪上翻了个跟斗,如同一个小小的雪球。
尧新雪又弯着眼睛笑,肩膀笑得甚至微微颤抖,他看着猫在草坪上翻了个滚,然后一脸茫然、委屈的样子,笑得如同一个天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