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天境沉声问:“他是谁?”
“他是我们的救世主,漂亮、温柔、举止优雅,长得像个天使。我们所有人都为能得到他的注意欣喜若狂,以得到他的一句话为荣。”
钟鸣侧着头,看着迟天境,咯咯地笑了起来:“他就是尧新雪啊。”
第98章
迟天境听到他那句话的时候脸色一沉,之后心乱如麻,钟鸣之后的声音都只过了趟耳朵。
他终于再也坐不下去,抄起外套就往门外走。
迟天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保险箱里拿出档案——这是当年慈济孤儿院登记的孩子的照相册,整本装订成册的档案已经因为大火烧得不成样子。
纸页几乎一碰就碎,烧焦的痕迹让上面的自己模糊不清,迟天境用了十几年来试图补全这个图册里的信息。
迟天境紧紧握着拳头,眼睛通红,他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和母亲牵着手走进太平间的那一天。
大火烧毁了迟桉的孤儿院,同时也让他丢了性命,他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执法人员要求迟天境和他的母亲去认领那具尸体,确认尸体的身份。
空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尸臭与烧焦味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母亲牵着他的手止不住地哭泣,迟天境感到浑身冰冷,他的目光只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那具尸体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尸身呈现出焦黑色。
迟天境死死地盯着那具尸体仅剩的、完好的一块皮肤,他看到了那块新月型的胎记。
那时小小的迟天境跪在了地上终于失声痛哭——他在那一秒知道了那就是他的父亲,迟桉。
他冲上去,抱着那具尸体的脑袋,如同迟桉生前将他架在脖子上,他也是这样抱着迟桉的脑袋。
只有迟天境在那时,摸到了那具尸体头侧的伤口。
人人急着把他拽下来,只有迟天境眼神错愕。他向警方提出了这个疑点,却被当做了孩子伤心过度的幻想。
即使有人再去探查,但大面积的烧伤依然无法印证迟天境的说法。加之迟天境当时年纪太小,这个疑点也不足以成为线索,这桩失火案就这样草草结案了。
后来迟天境终于当上了警察,他终于知道了那极有可能是凶杀的痕迹,迟桉极有可能死于一次猛烈的撞击,而非火灾。他逐渐高升,终于能够动用权限秘密重查旧案,可找到杀害父亲真凶的进程却依然很缓慢。
他在过去走访了不少人,但当年对慈济孤儿院有所了解的人早已老的老,死的死,他费尽力气,凭借着当时的火警、之后的慈善机构机构以及看护的老师提供的信息,终于勉强拼凑出了慈济孤儿院的大概样子。
慈济孤儿院位于远郊,附近人烟稀少,饭菜等都是依靠外送的。
孤儿院的孩子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一部分孩子大多数被顶级的富豪领养走,剩下的一部分孩子则留在了孤儿院里,在那场大火后幸存,去往了慈善机构。
被富豪领养走的那些孩子在之后再也没有任何音讯,仿佛人间蒸发般彻底消失了,其他被转去慈善机构的孩子之后虽然也陆续被领养,但是这些孩子似乎无法融入正常社会,欺凌、吸毒、犯罪的行为常有。
“我们活得像老鼠,你却要为罪魁祸首伸张正义吗?”
“迟桉死得好啊,如果他不死我们就永远留在那个地狱里……”
钟鸣嘶哑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迟天境的耳边,他猛地抬起头——哪怕查到的种种证据都昭示着慈济孤儿院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迟天境依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父亲可能会是一个人渣。
因为他就是为了查清杀父凶手才一路走到这里的,将那个杀了迟桉的人绳之以法这个念头几乎是他前半生的全部精神支柱。
迟天境猛地呼吸了几下,他看着图上那眼神阴沉的孩子,心中微微颤抖着——如果迟桉的死与尧新雪有关,他该怎么办?
尧新雪为什么会是慈济孤儿院的孩子?钟鸣的话有几分是值得相信的?尧新雪会是那个害死自己父亲的人吗?
迟天境心乱如麻,他又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一天。
那是事后的清晨,尧新雪坐在床上,裸露着光滑的脊背,正在玩手机。他一手夹着细长的烟,缭绕的烟雾让他美丽的侧影如同一场幻梦。
迟天境看到他柔顺的长发如水般流过他那白皙的脊背与雪白的床单,上面还有着昨晚留下的吻痕,那两块蝴蝶骨如同折起的羽翼。
尧新雪听到迟天境醒来的动静,微微侧过头来看他,淡金色的日光就这样一瞬间模糊他的笑容,那一秒,尧新雪真的恍若一个天使、一个救世主。
迟天境无可自抑地吻了上去,在尧新雪那温柔的眼神里,仿佛说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倾诉什么都是可以的。
迟天境记得那时自己对尧新雪说:“在我七岁那年,孤儿院起了大火,我的爸爸死了。我知道爸爸不是没有逃出去,他是被谋杀的。”
“我想要做一个好警察,我想知道他的死的真相。”
那时尧新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是为什么?因为被他的身世吓到了,还是另有隐情?
迟天境几乎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他努力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应该草草地相信钟鸣的三言两语。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人猛地拍开了门:“天哥,抓到那个跨国脏器交易案的疑犯了,在菁南县。”
“现在就走。”迟天境将那些文件全部塞回了保险柜,最后毫不犹豫地抄起了车钥匙。
门被推开了。
尧新雪睡在病床上,微微闭着眼睛,依然是脸色苍白的样子。因为被注射的那半支针剂,他的免疫力也变得很差。
即使尧新橙寸步不离,尧新雪还是感冒发烧了。
他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右手缠着雪白的绷带,因为梦魇与疼痛,漂亮的眉微微皱起。即使是在睡梦中,仿佛也依然无法感到安稳似的。
尧新橙坐在他的床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尧新雪的面容。
尧新橙的心底很焦虑,有太多的事要处理,可又不想离开尧新雪,他不放心将尧新雪交由别人照顾。
坐了好一会后,尧新橙才走进隔间,将熬好的白粥端了出来。
尧新橙将手放在了尧新雪的肩膀上,俯下身轻轻地对尧新雪说:“哥哥,起来,吃点东西。”
尧新雪微微睁开眼睛,他只看了一眼尧新橙手里的粥,就哑声道:“没胃口。”
尧新雪感觉到自己的胃很空,可是饱腹感顶着他的喉咙,让他感到恶心。他几乎没有力气,手背上甚至插着针头,偏过了头,忍不住开始干呕。
尧新雪很难受,尧新橙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却因为胃里很空什么都吐不出来。
“慢慢吃,医生说,你多少,要吃点。”尧新橙另外一只手绕过尧新雪单薄的脊背,最后极小心、极温柔地把尧新雪半抱起来,让他靠着自己。
尧新雪几乎坐在他的怀里,只能强迫着自己一点一点将尧新橙递到唇边的粥慢慢喝掉。
他必须强打精神,忍着恶心吃掉。
这碗粥吃了两个小时,尧新橙最后轻柔地用手帕擦了擦尧新雪的嘴唇,转身去隔间洗碗。
尧新雪又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他还是听到了与尧新橙不同的脚步声。
一重一轻。
尧新雪睁眼无声地看着来人,眼神冰冷。
是宋燃犀。
他正杵着拐杖,低头看着尧新雪。
两人对视了片刻,宋燃犀终于艰难地开口了,他的嘴唇颤抖:“对不起。”
尧新雪望着他那副憔悴落魄的样子,嘴角只极轻地挑了挑。
尧新雪心里感到报复的快感,可仅仅是这样又解不了他心头万分之一的恨。
宋燃犀伤的远比他的要重,宽大的病号服里甚至能看到缠满的绷带——可是这又怎样?宋燃犀身上所有的伤加起来都不如尧新雪的一只手。
尧新雪望着他,很久后终于微微张开了嘴唇,嘴角弯起,仿佛一个满意的笑。他的声音太轻,宋燃犀不得不低下头,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