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看下面不断按着相机的记者,而是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尧新雪。
尧新雪也微微笑着,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而且我们队长是个大魔王啊,整首歌完整无错地排练个六七遍都不会让我们过,每次一到排练室基本就是四五个小时。”楚枕石靠在椅背上,无奈地摊了摊手,假模假样地抱怨道。
“那看来很辛苦了,你们会不会起义啊?”有人开玩笑道。
“什么啊,这是我们应该的,你要是知道我们队长除了排练、一起讨论的时间还起码花了三四个小时在歌上面,就更觉得苦了。”楚枕石耸了耸肩,挤眉弄眼地示意了下旁边的尧新雪。
记者们被他浮夸的表情逗笑,于是摄像机又对准尧新雪咔咔拍了几张。
这时,尧新雪基本不讲话,只是微笑听着薛仰春和楚枕石如何讲相声般讲起过去发生的事,只有遇到一些关于乐队计划和专辑理念这样的问题时,他才会给出官方的回答。
尧新雪点点头,偶尔会被逗笑一样扬起嘴角,眼睛温润得像流动着水光——这副样子和台上张扬肆意的样子大相径庭,很难让人将现在的他和摇滚乐联系在一起,然而在几个队员的反应和透露里,所有人都明白,眼前这个温柔漂亮的青年就是黑羊乐队的领袖,短时间内跻身一流乐队的黑羊以他为核心。
队员们都自觉地服从他,听从他的一切话语。
尧新雪身上存在着这样奇异的魅力,以至于记者们很快对他们产生了极好的印象。
这不像是采访会,反而更像是茶话会。
就在众人沉浸在笑声里,有一部摄影机对准沉默寡言的尧新橙。黑洞洞的镜头如同枪口,在尧新橙注意到之前,一个声音突兀地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我们了解到过去你曾在一家饭店做洗碗工,有一次你路过了厨房时,被燃烧过快的火吓到了,你表现得过分激进,把手里的碗都扔了摔在地上。那时你甚至看起来很害怕,你曾经的同事认为你的反应过大了,说你其实患有精神疾病,对此你怎么看?”有人问。
尧新橙因为结巴,几乎不爱说话,加之气质阴郁,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他在打工期间几乎没有结交或是和别人结仇,最多只有善良的大叔大妈们会关心几句,以至于听到这个尖锐、带有着明显恶意的问题时,尧新橙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捕捉到了“火”这个字眼,仿佛印证着记者的话一样,他的身体条件反射般颤了一下,瞳孔放大,脑子陷入一片空白,他放在大腿上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收紧,呼吸急促。
“火?你在害怕火吗?你真的患有……”记者见到尧新橙的反应,紧追不舍,他兴奋地抬起摄像机,不断地按下快门。
原本热闹轻松的场面一下子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其他人同时愣了一下,然后开始交头接耳,时不时用奇怪的眼神望向尧新橙。
“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在诽谤!”薛仰春气得猛地站起来,指着记者的样子就开始破口大骂,“你故意的是不是?”
“小橙并没有生病,且你的问题也不在我们的回答范围内,请你离开这里。”一直笑嘻嘻的楚枕石也冷下脸来,他还勉强保持着理智,按下薛仰春指着对方的手。
楚枕石担心地望向尧新橙,那个年龄最小的、脸上长有雀斑的男孩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像是吓呆了。
尧新橙听不清这些人的声音,那些嘈杂混乱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水离他既遥远又模糊。
火。火。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像是被烧痛了一样,尧新橙颤抖着嘴唇,将身下的椅子猛地后撤。
尧新橙努力地想要冷静下来,他极缓慢地听到薛仰春、楚枕石的声音,意识到自己还在采访会上。可是他有些分不清了,仿佛记忆的大火已经疯狂地烧了上来,他感到呼吸困难,抬头本能地寻找着某一个身影的下一秒,就被尧新雪抱住了。
他蓝灰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如同藤蔓,就这样从背后抱住尧新橙,像哄着小孩似的慢慢地拍着尧新橙的胸口。
尧新雪轻声道:“小橙,别怕,这里没有火。”
在熟悉而温柔的香根草气息里,尧新橙望着尧新雪平静的眼睛。
仰望着那张脸,尧新橙的瞳孔颤了一下,许久之后他才几近呜咽般“嗯”了一声。
尧新雪见他冷静下来,才松开手抬眼看向那个记者。
闪光灯不断地闪烁着,那个人看着尧新雪莫名有些心虚。他强行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他真的……"
“你想多了。”尧新雪笑了一下,他走到桌前懒懒地靠在桌旁,用身体挡住了身后的尧新橙,挡住了前面一片对准着尧新橙的摄像头。
他随手拿起了放在尧新橙面前的麦克风:“小橙没有任何疾病,他只是被你吓到了。”
尧新雪微微抬起下颌,垂着眼看那人,有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意味:“黑羊的采访不欢迎任何意图以诋毁队员、诱导队员写八卦为采访目的的记者,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谢各位的到来。”
周围的人静默了几秒,才慢慢地鼓起掌来,目送着尧新雪牵起尧新橙的手,目不斜视地走回幕后。
薛仰春拉着尧新橙的衣角,对那个说尧新橙是精神病的记者做了一个鬼脸,她毫不犹豫地朗声说:“感谢各位,除了你。”
楚枕石有些烦恼地抓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然后带着无奈的笑意走在最后面。
回到休息室之后,尧新雪只回头对薛仰春和楚枕石两个说:“你们两个先回去吧,之后的事我来处理。”
楚枕石揉了一把尧新橙乱糟糟的脑袋,只说:“好,别想太多。”
薛仰春看了一眼尧新雪,又看了一眼尧新橙,最后捏了捏尧新橙的脸:“别管那群人,他们就是太坏了。”
尧新橙都没有应,只是坐在那里出神,他的手指还残留着尧新雪手指的温度,只有那几秒。
等他们两个走了之后,尧新雪才打通了一个电话:“喂?嗯,是我。记得在让他们退场之前把所有录像、相关的照片都删掉,那个人的卡必须销毁,后面这件事不允许流出,好,谢谢。”
尧新橙乖顺地等尧新雪和对方讲完,他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他知道,因为他,黑羊的这场采访会被搞砸了。
有那么几秒,尧新橙在尧新雪的眉宇间看出了些许烦躁。
然而这种烦躁很快就被压了下去,仿佛只是尧新橙的错觉,尧新雪只是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他的身边问:“好点了吗?”
“嗯,哥哥……”尧新橙喝了一口水,低着头望着水里自己的眼睛。
“不是你的问题,是段以宿故意的。”尧新雪的嘴角微微挑起,有着一种嘲讽意味,记者全部经由指针音乐安排筛选,授意者是谁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尧新橙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苍白,他的手指捏紧了塑料杯。
他的脑子太笨,第一反应是想,要是现在退出黑羊,是否就能让黑羊幸免于因他而起的不良影响,是否才是对尧新雪有益。但他很快就舍不得起来,只是沉默着,不回答尧新雪。
“看着我。”尧新雪掰过他的下颌,逼迫他侧头看向自己,冷静道,“不要怕,都过去了,那场火只是意外,他的死也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我总是会看见……”尧新橙痛苦而绝望地看着尧新雪,他的眼眶里居然在下一秒盈满了泪水。
“都是假的。”尧新雪抱住了尧新橙,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就这样和尧新橙温柔地耳语,“这是我们的秘密,只有我们知道。”
第36章
这场采访会的官方录像将后半截插曲截断,之后,尧新雪给尧新橙约了心理医生。尧新橙对此不作辩解,只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排练室里,四个人依然保持着极高的默契,他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那个话题,只是用自己的乐器合奏着曲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