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曈坐了好几分钟,才起身踩着地毯朝着浴室走。
他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想去拉个窗帘,门被轻声敲响。
“曈曈。”
纪曈扭头一看,是杨姨。
“杨姨,怎么了?”
“你睡太久了,杨姨就上来看看,早餐想吃什么?”
“不吃了,等我妈回来一起吃午饭吧,”纪曈走过去,把窗帘拉开,“我爸去接妈妈了吗?到哪里了?”
“已经接回来了,”杨姨说,“刚到,但好像找你小舅有事,一回来就往他房间去了,看起来挺急的,连衣服都没脱。”
纪曈窗帘拉到一半,动作顿住。
昨天餐桌那一通话后,妈妈就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往安京赶。
纪曈知道宋嘉禾已经猜到什么了。
只是没想到,妈妈会先找小舅舅。
纪曈转身,拿过床上的手机,没有丝毫犹豫,径自朝着宋枕书的房间走去。
他没有敲门,直接压着门柄,把门推开。
宋枕书和宋嘉禾站在阳台落地窗前,背对着卧室玄关站着。
两人都没留意那突然敞开的大门。
于是,纪曈就这么听到了宋嘉禾和宋枕书说话的声音。
宋嘉禾:“你见过顾临了。”
宋枕书:“是。”
纪曈停下脚步,也停下所有动作。
宋嘉禾:“什么时候。”
宋枕书:“曈曈期末周那段时间。”
宋嘉禾:“顾临跟你说了什么。”
宋枕书干脆利落的声音终于有了停顿,他抽了一口烟,又吐出。
“没说什么,就给我看了一份文件。”
“什么文件。”
宋枕书再度沉默,最后才简短地说出两个字。
“遗嘱。”
“砰。”
卧室玄关木地板传来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突如其来的声响终于惊动屋内的人,宋枕书和宋嘉禾齐齐转过身来。
纪曈站在门口。
他的手机掉在地上。
初五那天从二楼掉到庭院都完好无损的手机,却在这几十公分高的地板上,摔得四分五裂。
瞬间错愕后,宋枕书脸上肌肉开始不住地抽搐,发硬。
他看着纪曈此时的神情——
完。
要出事。
第69章 “我在德国”
宋嘉禾接到纪元峰电话时,人还在米兰。
纪元峰很少在宋嘉禾工作时给她打电话,哪怕有情况,第一选择也是拨给宋嘉禾助理,这次却直接拨给了宋嘉禾。
从餐桌下来,纪元峰脑仁还是胀的,他被那句“爸爸帮帮我”,搅得心口又酸又钝。
“我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对,曈曈会问如果他没有孩子,我还爱不爱他。”
“还要我帮帮他,”纪元峰抹了把脸,“你不知道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和眼神,我…你说我一个当爸的,怎么受得——”
“曈曈具体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宋嘉禾冷酷的声音打断纪元峰所有殷殷伤情,纪元峰脸抹到一半,愣是停下了。
“怎么了?”他问。
“没怎么,你重复一遍曈曈的话,一字不落。”
纪元峰电话重心全在纪曈身上,其余都三两句带过,包括纪曈心仪女孩的信息,此时只觉得奇怪。
“就高中同学,认识三年了,刚谈两个月,家境跟我们家差不多…就这些,曈曈说得不多,我也没细问。”
纪元峰说完,通话突然陷入沉默。
觉察到宋嘉禾的情绪不对,纪元峰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拿着手机。
三分钟后,宋嘉禾开口。
“曈曈什么时候回学校。”
“明天吃完午饭。”
“我处理好画展的事就去机场,明天早上九点到安京,你让曈曈……”宋嘉禾顿了下,改口,“你让小书在家等我。”
纪元峰看着被挂断的通话,慢慢皱起眉。
老婆显然是为儿子的事回来的,但为什么找的是小书,不是曈曈?
第二天一早,纪元峰只喝了碗粥,自己开车去机场。
接到人,回海园的路上,纪元峰想聊点儿子的事,刚要开口,轿车音箱突然连上了蓝牙,开始播放壁炉柴火的白噪音。
宋嘉禾靠着椅背,闭着眼。
纪元峰把所有声音咽回去。
无他,宋嘉禾只有在烦躁,需要静心时才会听白噪音。
车在距离海园还有几百米时,宋嘉禾睁开眼睛:“停门口,我先上楼,你把车开回车库。”
宋嘉禾下车走进别墅,杨姨迎上来,宋嘉禾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小书呢”,一句“曈曈呢”。
杨姨如实回。
“枕书在他自己房间。”
“曈曈还在睡。”
说完,杨姨就看着宋嘉禾径直朝着二楼走去,她没坐电梯,甚至都没脱下身上的大衣。
宋嘉禾一夜未眠,只在飞机上简单睡了几个小时。
纪元峰说纪曈心仪的那个女孩信息量很少,为此,他还特地去翻了儿子的毕业合照,没有这号人,可能是别班的。
宋嘉禾却知道够了。
不是没有这号人,是没有这个“女孩”。
纪元峰只当那句“认识三年”是个泛指,是高中三年的意思。
但宋嘉禾知道不是。
顾临高一下转进一中,就是三年前的三月。
不会有孩子也不是谁的身体出了问题,是他们不会有。
宋嘉禾撞见过宋枕书抽烟,两次,都在两个月前,而曈曈刚好谈了两个月。
宋嘉禾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小书戒了好几年的烟瘾突然被捡起来,还一反常态地安稳留在安京。
宋嘉禾什么都还没问,但宋嘉禾知道,宋枕书肯定和顾临见过面。
以他的性子和之前的经历——
宋枕书才是宋家最难动的那座山。
顾临却越过去了。
飞机上那十个小时,宋嘉禾想了很多,不是在想两个孩子以后如何,顾家如何,而是在想,顾临到底和枕书说了什么。
但宋嘉禾怎么都没想到会是遗嘱。
更没想到,会被曈曈撞见。
-
纪元峰把车停在车库,电梯门刚打开,就看到杨姨从楼上下来。
他随口问了句:“嘉禾呢。”
杨姨:“小书屋里呢。”
纪元峰把外套脱了,递给杨姨:“曈曈起了没?有没有吃点东西?”
杨姨接过外套,指向二楼:“起了,说不吃早饭了,等下和太太一起吃午饭。”
“那怎么行,烧碗鲜虾馄饨先垫垫,他昨晚吃的就少,我去看看。”纪元峰说着就要往纪曈房间走,却被杨姨拦下。
“曈曈不在他自己屋里,听到太太在小书那边,也跟着往舅舅房去了,着急忙慌的。”
纪元峰:“?”
一个两个往小书那边跑做什么?
纪元峰说了句“知道了”,正要朝楼上去,二楼却传来一道发闷的东西坠地声。
是小书房间的方向。
纪元峰让杨姨先去厨房,自己抬脚上楼。
迈完最后一步台阶,刚一转身,就看到儿子站在他小舅舅门口。
“怎么了这是,干站着也不…怎么了?!”纪元峰一走近,看到的纪曈浑身在战栗,“曈曈!”
手机已经掉在地上,可纪曈手却还僵成攥物的形状,身体像骤然覆上一层白霜,将他整个人冻在原地。
他听到了什么。
“遗嘱,”纪曈眼睛有些发空,明明在看着宋枕书和宋嘉禾,视线落点却是悬浮的,“谁的遗嘱。”
被安京整个商界称做指向标的纪元峰,第一次露出骇然神色。
从他把车停回车库到现在,堪堪十分钟。
“谁的遗嘱?什么遗嘱?老婆,小书,你们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