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哄我是吧!(120)

2025-09-13 评论

  纪元峰声音就落在纪曈耳际,可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是喘着气,把刚刚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谁的遗嘱。”

  宋枕书连忙走过去:“曈曈,这事不是你想……”

  纪曈声音跟着一起抖:“他生病了吗?为什么立遗嘱?”

  纪元峰:“?”

  到底谁生病了?!

  宋枕书一下卡壳,他怎么也没想到,纪曈知道顾临立遗嘱,第一个反应是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宋嘉禾心口跟着一震。

  她紧跟着宋枕书走过来,想要摸摸纪曈的脸安抚,一抬手,却摸了个空。

  不是纪曈避开了,而是他俯身去捡那个被摔得破碎的手机。

  纪曈手抖得厉害,捡了两次才把手机捡起来。

  屏幕裂了,但还能用。

  纪曈一边解锁,一边摇晃着站起。

  他眼睛、脸、鼻子,甚至连脖子都是红的,不是正常的红,也不是哭过的水肿,而是一种不健康的,像被一根细绳缢住之后那种发胀的红。

  “妈,你没猜错。”纪曈不再有任何犹豫,任何迟疑,也不想像昨天在饭桌上那样耗心费神抹去这个,隐去那个,不想管什么循序渐进,他直直看着宋嘉禾,落锤斩剑般砸下答案。

  “我喜欢的人是顾临,男生,谈了两个月,感情很稳定,我们不会有孩子,以后会结婚。”

  如霹雳,如骤雨。

  混乱动荡冲刷之后,是极致的安静。

  宋嘉禾闭上眼,将积在胸腔内那一口长气吐净。

  宋枕书撑着玄关,一言不发。

  只有纪元峰,站在这场暴雨中被打落一身的枝叶,还没从“遗嘱”中把自己拽出来,又被“顾临”这个名字打得稀碎。

  纪曈却没有停顿,在身旁纪元峰摇摇欲坠的视线中,打开手机,翻转,递到宋枕书面前。

  宋枕书就这样,在破碎支离如蛛网的屏幕中,看到了一张机票。

  一张去德国的机票。

  乘机人是纪曈,时间是明天中午11点。

  宋枕书眼皮重重一跳,抬眼的瞬间,和纪曈对上视线。

  纪曈一字一字道。

  “小舅舅,现在能说遗嘱的事了吗。”

  -

  二十分钟后。

  “就这样,那天我和顾临就聊了这些。”

  “曈曈,顾临不是生病,他立遗嘱,只是因为他确定这辈子除了你,不会有别人。”

  屋内只剩下宋枕书的声音。

  纪元峰和宋嘉禾站在窗口边抽烟。

  在听到宋枕书说遗嘱内容那几分钟内,九位数项目都能泰然自若签字的纪元峰,竟忘了烟还在燃,直到灼烫的烟芯烧手,他才恍然回神,将烟掐灭在缸里。

  纪元峰拿过烟盒,还想点第二支,又听到一句“遗嘱一式三份,一份在公证处,一份在顾临那里,还有一份在顾临爸妈那”。

  纪元峰手上的烟盒掉在地上,他连俯身捡的精力都耗完,嘴唇干到发裂,还强撑着跟宋嘉禾说:“要站不住,就靠我身上。”

  宋嘉禾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再下一秒,纪元峰靠在了宋嘉禾身上。

  纪曈从始至终都坐在床边,背对着三个长辈。

  他就听着,没说话。

  直到宋枕书说出那句“顾临不是生病”,纪曈终于开口。

  “他生病了,睡眠障碍和焦虑躯体化,我知道。”

  宋枕书一愣。

  纪曈又说:“昨天给你打电话是不是赫哥。”

  宋枕书看着纪曈的背影。

  是。

  那通德国的电话是秦赫打的。

  “你听到了?”宋枕书问。

  纪曈就像刚经历了一场长跑,声音没什么情绪,很平:“嗯,你门没关,我在门口。”

  宋枕书没想过纪曈会在一天之内接连发现这些,叹了一口气,小心说:“曈曈,已经停药了,没什么大问题。”

  “你要是不放心,舅舅现在就给秦赫打电话,让他再去一趟医院,把病历拍给你。”

  “赫哥不是亲属,看不了,”纪曈说,“我自己去看。”

  宋枕书差点忘了还有一张去德国的机票。

  但眼下,他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曈曈,就算以后你会和顾临结婚,但现在…你也不是亲属。”

  纪元峰和宋嘉禾听到“结婚”两个字,额角同频一跳。

  “我知道,”纪曈说,“飞机落地,我会联系杨茵阿姨。”

  纪曈没说“杨茵阿姨”是谁,但屋内其余三人都清楚。

  又一阵沉默。

  良久,纪曈从床旁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纪元峰和宋嘉禾面前,站定,看着他们。

  纪曈眼皮有些肿,眼尾和鼻头还是红的,一直没什么情绪的声音终于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发哽。

  “妈,爸,对不起。”

  宋嘉禾身上还沾着烟气,她脱下大衣,从口袋拿出手帕,擦过挟烟的手指,把手帕扔给一旁的纪元峰,才上前把纪曈抱在怀里。

  从“知道”到“接受”,宋嘉禾也只用了不到半小时。

  “不用说对不起。”

  “在爸爸妈妈这里,永远没有‘对不起’。”

  宋嘉禾声音温柔又坚定。

  “从你出生那天起,爸爸妈妈对你的‘要求’,就只有健康、平安和快乐。”

  宋嘉禾摸着纪曈的脑袋:“你和顾临在一起,开心吗。”

  “开心。”

  “那就够了。”

  纪元峰学着宋嘉禾的样子,用手帕擦净手,才去摸纪曈的后脑勺。

  “爸爸帮你。”

  “但德国太远了,你一个人去,我和你妈都不放心,让小舅陪你?”

  纪曈安静许久,应下。

  -

  从天亮到天黑,纪曈什么也没做,除了吃午饭和晚饭,都在床上躺着。

  他像是烧断了精神和躯体相连的那根保险丝,整个人都断了电,醒醒睡睡,睡睡又醒醒。

  晚上九点,纪曈给顾临打了一通电话,他语气如常,简单说了两句,用“妈妈过来了”为借口,结束对话。

  屏幕还是碎的,纪曈没管,也没换,看着那低电量模式的提醒消息框,纪曈长按锁屏,关机。

  再没打开。

  直至一架飞机沿着跑道反推刹车减速,进入滑行道,安稳停在柏林勃兰登堡机场的停机位上。

  纪曈看着舷窗外完全暗下来的天色,等到安全带指示灯熄灭,空乘广播说可以打开电子设备时,才将关了一天一夜的手机重新打开。

  舱内屏幕显示着德国地表温度和时间。

  德国晚上七点零二。

  纪曈手机却还停在安京时间上。

  安京凌晨一点零二分。

  接收到信号那一秒,54通未接来电,有一半来自同一个号码。

  纪曈垂眼看着那因为未接通而标红的“顾临”两个字,手指偏转,正要拨过去。

  “嗡”,来电显示和“电池电量不足”的提示同时弹出。

  纪曈打开低电量模式,三秒后,接通。

  隔着六小时时差的那人没说话,纪曈耳边只有一道又沉又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半分钟,还是一分钟,那头的人终于开口,用一种纪曈没听过的,疲惫低哑到几近发沙的声音,一字一字说。

  “在哪。”

  商务舱空姐走过来,看到纪曈在打电话,微一点头,抬手指引他往舱门vip通道走。

  三月柏林还是很冷,纪曈走下飞机,坐上专供贵宾摆渡车,沿着独立安全通道往外开时,他才开口。

  “德国,”纪曈声音轻到也像一阵风,他慢声又重复了一遍,“我在德国。”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响。

  连呼吸声都停了。

  “顾临。”

  纪曈低低喊了一声顾临的名字,柔和到好似情人间的呢喃,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

  “我很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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