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ton一个月只有一星期会在柏林,其余时间都在杜塞尔多夫。”
去东院还要一段路程,杨茵看着身旁的纪曈,问他想睡吗,纪曈摇头,说不困。
杨茵应了一声,思索片刻,降下车内挡板,点开隐私声盾,从后来取来一个文件袋。
“本来想去完Anton那里再给你的,左右也没别的事,车上安静,人少,就现在看了吧。”
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被递到纪曈手中。
纪曈知道里头是什么,也自以为过去了两天,他已经从那种失重感中跳脱出来。
可轻飘飘的牛皮袋被放在手中的那一秒,神经又绷起来。
是生理性的,做再多心理建设都没用的那种条件反射。
纪曈闭上眼睛,清了清心绪,才把那个袋子打开。
就几页纸,他看了二十四分钟。
像被迫经历了一场漫长考试,大脑加载过度后,余下长线作战的疲惫。
在看的过程中,杨茵没打扰纪曈,可等他看完,杨茵很快收起了那几页纸,把纪曈心神从上面牵出来:“跟阿姨说会话?”
纪曈静默很久。
“阿姨,我没想要这些。”
“我知道。”
“我就想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哪怕我们不是这种关系,就只是…普通朋友,高中同学,我也希望他平安健康。”
杨茵放袋子的动作顿了下:“我知道。”
“一样的,”杨茵放好文件,抬起手,摸了摸纪曈的发尾,“你怎么想的,他就怎么想的。”
“曈曈,不用太在意这份东西。”
“你知道我和他爸把它当做什么吗?”
纪曈抬眼看向杨茵。
“当成‘路’,顾临自己给自己找的‘路’。”
“从柏林回安京的‘路’。”
“就和他爷爷抽他的那几下一样…对了,他跟你说过后背伤口的事吗?”
纪曈闷闷应了声:“说过。”
杨茵笑了:“那藤条用特殊材料做的,抽在身上不可能不疼,但他挨鞭子时没喊一声,还在笑。”
“因为知道挨完这几下后,他就能让自己心安,让自己理得地回安京找你。”
杨茵看着纪曈的眼睛,认真道:“顾临拿这份东西说服的其实不是我们,也不是你小舅舅,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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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就诊记录,他吃过的药,还有心理报告都在这里,我都打印整理出来了。”Anton递过一叠足有小半个指节厚的资料,“里面还有一个u盘,是电子档案,需要翻译的话可以自行安排。”
这么齐全,杨茵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顾临联系你了?”杨茵问。
Anton显然和杨茵很熟,玩笑说:“是的杨老板,顾临已经是成年人,我们必须尊重病人隐私,没有他的同意,就算您是他母亲,这位漂亮的小朋友是他合法配偶,也不行。”
纪曈额头跳了下,装作没听到“合法配偶”几个字,用德语问了医生几个问题。
Anton被吓了一跳:“AchDulieberHimmel(我的老天爷)!你会说德语!”
不仅会说,甚至还说了医学专业用语。
纪曈:“……”
原来是以为他听不懂,才敢说什么合法配偶。
顾临爷爷是健康中心常客,来都来了,杨茵带纪曈在附近逛了逛,吃过午饭,才驱车返程。
车在早上的位置停下。
纪曈和杨茵道过别,拿着那一叠医疗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时,杨茵忽然喊住他。
“曈曈。”
“嗯?”
杨茵语气很自然:“要不要去家里看看?顺便拿件羽绒服?”
纪曈差点没拿稳医疗记录,平静了一天的声音总算有点磕巴起来:“谢谢阿姨…下次吧。”
杨茵也就不再多说:“明天早上的飞机?”
纪曈:“嗯。”
“不是请了五天假吗?可以再留一天,阿姨明天带你在柏林转转。”
纪曈手指贴着档案封面,刚好按在顾临的名字上。
他无意识摩挲了两下,面对杨茵,他遵循本心,没遮掩,也没说谎。
“不了阿姨,跟顾临说好了。”
杨茵失笑,目送纪曈走进酒店,才摆手让司机离开。
纪曈回到房间,先给宋枕书发了条消息,说回来了。
那一大叠医疗记录纪曈还没看,也不准备今天看,把它安稳放进了行李箱。
晚上照例是宋枕书点的餐,除了酒店的招牌菜外,秦赫不知道从那里买了点街头小吃,一并送到了纪曈房里。
和餐车一起来的,还有酒店高级套房的专属管家。
管家递来一个包裹,说是有人托在前台的。
纪曈疑惑,刚拆开一个角,一抹灰蓝色撞进视线。
纪曈:“……”
翌日,早上六点,纪曈收拾完,从酒店套房一出来——
“你身上这件羽绒服我怎么没见过?”宋枕书疑惑问。
纪曈避开他的视线:“放在行李箱里。”
“有吗?”宋枕书回忆,“你行李箱里不就放了睡衣和毛衣吗?”
纪曈:“有。”
宋枕书:“?”
纪曈低头去拉宋枕书小臂:“走了舅舅,等下赶不上了。”
宋枕书稀里糊涂被拉走。
两个人来的柏林,一个人回的安京。
飞机起飞又落地,载着远行的人回到自己的时区。
安京凌晨的风不比柏林小,纪曈嗅着羽绒服上橙树林的香气,把下巴往领口里埋了埋。
康叔接到人,小跑上去接过纪曈手里的行李箱。
纪曈开口:“康叔,我让你带的外套带了吗?”
“带了带了,在车上呢。”
纪曈点头,坐进后座,把身上的灰蓝色羽绒服脱掉,叠好放在一旁的袋子里:“康叔,等下把这衣服带回海园。”
康叔应了声好,怕下车的时候忘记,就越过扶手箱把袋子拎过来,放在副驾驶位置上。
后座上的纪曈已经在换从海园带过来的外套。
康叔不解:“这羽绒服脏了吗?要不要洗?”
纪曈:“不用,不脏,挂我房间就好。”
康叔:“没脏啊?那怎么突然要换衣服啊?”
纪曈拉拉链的手一顿。
他轻抬头,看着前排露出的一截灰蓝色。
回去吵架的。
谁要穿他的衣服回去。
第73章 “关你”
车上开着空调,纪曈不觉得热,只有点闷。
耳朵也塞,就像飞机急速下降,咽鼓管来不及打开,鼓膜充血的那种塞疼。
纪曈抬手将窗户降下一条缝,揉了揉耳朵,闭眼休息。
可能是这两天太累,纪曈不知不觉睡过去,再睁眼时,导航距离公寓只剩下五公里。
“康叔,几点了?”
“一点多了。”
纪曈食指指节顶着太阳穴重重揉了两圈,低头去口袋摸手机,没摸到,他愣了下,才想起外套换过了。
手机在顾临那件羽绒服口袋里。
“康叔,我睡着的时候,手机有没有响?”
“没有唉,我没听见。”
“……”
车辆在红灯前停下。
纪曈一个倾身,抬手越过扶手箱,拽着衣服袋子的抽绳,把衣服重新扯过来。
飞机落地恢复信号时,纪曈给家里和小舅舅报了平安,也联系了康叔,让他把车开下停车场。
他没特地联系顾临,但开了手机铃声和微信消息提示,想着等他问了再回。
结果,没有。
纪曈头发都要竖起来,像个被点了火的炮仗,“啪”地扯开羽绒服口袋,一把掏出手机,正要解锁,发现手机毫无动静,黑屏。
没电了?
下飞机前不还有80多的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