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替他擦完脖子、手臂和掌心,纪曈躺在床上抬起腿。
意思很明显,下面也要擦。
下午出门前,纪曈其实已经洗过一次澡,他穿的长裤,又没出汗,不会脏,但醉酒的人有自己的行为逻辑,顾临象征性地替他擦了擦小腿。
纪曈说出下一道指令:“洗脸。”
顾临将毛巾重新洗了一遍,正要上手——
“我想换一条,这条擦过脚了。”
“……”
顾临揉了揉太阳穴,进浴室换了一条,洗净,拧干,替床上的祖宗擦脸。
洗毛巾用的温水,在空气中几秒便降温,敷贴在脸上带着点凉气,纪曈舒服得偏过脸,下颌连着肩颈的线条敞在顾临的视线中,顾临手一顿,又回神,虎口顶着毛巾替他擦了擦耳垂。
期间纪曈一直半睁着眼,像是在睡,又像醒着。
顾临抬手去摸了摸他掌心,没出汗,还好。
门铃就在这时响起。
“临哥?你在里面吗?蜂蜜水泡好了。”
是李原的声音。
顾临掀过被子盖在纪曈身上,起身开门。
“曈曈怎么样了?还好吗?”李原把手上那扎蜂蜜水连同杯子递过去,伸着脖子往里头探,奈何房间跟酒店一个布局,被一条玄关小廊道挡着,他只隐约看到床位。
“还好,”顾临接过水和杯,问,“他喝了几杯。”
李原:“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一直和陈永杰坐在一起,反正我过去的时候,好像已经是第二杯了。”
“陈永杰应该也没留意,他来得晚,也不知道那桶里是酒。”
顾临“嗯”了一声。
两人说着话,里头忽地传来一声窸窣的动静,像有人在翻身,顾临转身就朝里走去。
“唉临哥——”
这就走了??
李原也不知道里头具体情形,但临哥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于是在门口站了一会,悄摸嚷了一声“临哥有事记得喊我们”,关门离开。
顾临走回屋内,纪曈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酒劲明显越来越厉害,纪曈脸颊比之前更红,眼尾也被熏成一片绯色。
“找什么。”顾临把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大概是担心一两杯不够,蜂蜜水足足泡了一扎,挺沉,但顾临动作很稳。
纪曈缓冲了一会,才开口:“人。”
找人。
和昨天篮球场上一模一样的对话。
顾临在他身边坐下:“陈永杰?”
纪曈听到这个名字点了点头,两秒后,又缓慢摇头。
“找顾临。”
顾临一怔。
纪曈没有抬头,就保持着一个乱七八糟的姿势,盯着床单上的一道褶皱。
“找顾临。”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低,像呓语。
回答纪曈的,是一只熟悉的手掌。
顾临把他的脸抬起来:“找顾临干什么。”
纪曈看着他,眼神因为酒气有些湿漉,像是终于将人认出来,他喊了一声:“顾临。”
顾临:“嗯。”
“陈永杰说他吃不惯安京的菜。”
“江城的西红柿炒蛋是甜口的,你吃得惯吗。”
楼下一群人开始了第二场,话筒的声音透过地板和窗户飘进来,已经被滤过好几层,仍旧清晰可闻。
“百年修得共枕眠,认识大家全是缘!走过南!闯过北!认识老铁们——唉卧槽我忘记曈曈在睡觉了,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了,我闭麦——”
各种声音拥挤着,像盛夏突然的骤雨。
楼下话筒在一声尖锐长鸣后,不再有声响。
纪曈问完这一句,再也抵不住酒劲,撑在床上的手一软,头一歪,倒在顾临伸出的手臂里。
顾临眉眼压着,纪曈已经闭上眼睛,但他没有将人放回床上。
顾临抬起左手,动作极轻极缓地贴上纪曈后颈。
酒精作用下,纪曈浑身都是烫的。
后颈也是。
烫到顾临手指都在轻抖。
顾临没回答那句“吃得惯吗”,他垂着眼——
“顾临能去找柯同光么。”
几近昏睡的纪曈听到某个名字,眼睫颤了两下,像是想睁开,但没能睁开。
他显然对这个名字很抵触,下意识想往枕头里埋,可脸下不是枕头,是一只宽大的手掌。
“不能。”他说。
顾临低语:“为什么。”
“没为什么。”纪曈皱着眉,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开口,“顾临是我的……”
顾临仍旧垂眼看他:“你的什么。”
纪曈:“我的……”
纪曈没答出来。
一直执着于答案的人此刻却不恼。
“好,”顾临声音更低,“那你是谁的。”
纪曈被酒劲和睡意包裹,抬手揉了揉发痒的耳廓,动作又被制住。
房间很安静。
“跟我说,”顾临修长的指骨一下一下按着纪曈的后颈,他面无表情,声音放得更轻,“顾临的。”
-
郊外别墅,凌晨2点56分。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不是说带我体验高端局吗?不是说有你在不会让别人伤我分毫吗?还呲着个大牙乐,老子头都被爆了30把了,你到底行不行?”
“不是我玩得菜,是手出汗了,握不住鼠标,就爆了30次头就冲我嚷嚷,我们三年兄弟白当的吗?过两天就我生日了,你一定要这么恶语伤人?”
“行行行,老子道歉。”
“嘿嘿,其实刚刚你冲我发火说为什么不出来帮你补枪的时候,我说别墅网不好卡住了,其实是骗你的,我根本不知道人在哪。”
“我特么…靠,厨房灯为什么亮着?”
几个刚结束吃鸡局的男生壮着胆子过去一看——
“顾临?”
顾临穿着一身黑色长袖睡衣站在冰箱前。
袖口被挽上两三道,懒散地搭在小臂上,他闻声,朝着几人点了点头。
他头发有些乱,但不潦草,整个人透着一股居家的懒散气。
郑桓几人此时脑海竟统一冒出一个念头:
这要是被昨晚球场上那群女生看到,不得被迷得找不到北?
深夜安静的别墅,煮茶壶咕噜咕噜冒着泡,郑桓在惊讶之后,循声望过去。
是蜂蜜水。
大半夜下来热蜂蜜水,几人很快猜到来由。
“是不是曈曈醒了?”郑桓问。
顾临“嗯”了一声:“学长还没睡?”
“哦,刚刚去电竞房玩了几把,要去睡了。”
见顾临打开冰箱,林淼开口:“饿了?”
“他晚上没吃什么东西。”顾临说。
顾临没说名字,但他们都知道在说谁。
郑桓:“曈曈啊。”
顾临:“嗯。”
林淼回想了一下,今晚纪曈的确没吃多少,还喝了酒,胃难受也正常。
“能吃的还有很多,右边那个立式冰箱上格第三层就有一盒咸蛋黄嫩鸡披萨和寿司,我买的,都没动过,是干净的。”林淼说。
“谢谢学长,不用了,”顾临说,“他不喜欢披萨上的青豆,寿司太凉了。”
“…哦,好、好的。”
顾临说完,俯身打开冰箱冷冻柜,他个子高,哪怕是俯着身,都有强烈的存在感。
他简单翻找两下,拿了一盒黑米藜麦紫薯山药包出来,似是不放心,又将冷冻蒸点翻过来,看过生产日期和配料表,才合上冰箱。
郑桓几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就这么直直站在客厅里看。
他们就看着在那场篮球赛后,被各个学院女生称作“高岭之花寡言酷哥”的顾临将那包黑米包放在岛台上,又弯身去橱柜里找出蒸盘,洗净,放水,放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