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顾临生日又刚好是这天。
借着这个由头,所有人基本就是铆足了劲闹腾,顾临又是“金疙瘩”,老师领导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压力最大的高三那年,除了不能出校门,能做的基本都做了。
现在校门倒是可以随意进出了,但……
饭是吃不下去了,一群人潦草解决,没滋没味各自打道。
李原走到寝室门口,边开门边说:“等会儿还是给临哥发个生日快……”
“等等。”崔明英按住他的手。
李原:“怎么了?”
周天抬手往上一指:“灯开着。”
“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关了啊。”李原疑惑着推开门,看清寝室内景象的瞬间,呆在原地。
床上有人。
“…曈曈?”李原不敢置信喊了一声。
今天这个时间,曈曈怎么会在寝室?
崔明英正要往前走,脚边突然踢到一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猫包,背带是湿的,纪曈椅背上还挂着一件白色的薄外套,也是湿的。
这是去找小一了?
“曈曈?”崔明英也跟着喊了一声。
过了好几秒,床上才传来动静。
“嗯。”
崔明英和周天对视一眼,又偏头去看那件淋湿的外套。
声音不对。
崔明英立刻走上前,二话没说越过床栏去探纪曈的体温。
果然。
“发烧了。”
周天从抽屉拿出耳温枪。
崔明英接过,靠近纪曈耳侧。
“前几天就有感冒的症状,这两天还跑来跑去的,又淋雨,”李原着急问,“几度。”
崔明英没说话,把耳温枪屏幕转过来。
“靠。”
李原看着上头的39°3,头都大了。
烧这么高他们竟然都没发现。
“我去医务室买药。”周天拿着外套就要走。
李原连忙拉住他:“都39度了还去什么医务室,直接上医院啊!”
纪曈浑身都在发冷。
他能听见崔明英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每个字好像都罩着一层,模糊不清。
像耳朵进水后的闷疼,难受得慌。
崔明英和周天手忙脚乱把人从床上扶起来。
“阿原你找找一医的就诊卡。”
“在哪。”
“我记得在第二个抽屉里。”
“先给曈曈家里打电话?”
“先等等吧,我前两天在时报上看到阿姨的报道了,好像人在罗马,一时也顾不上,还有时差。”
“没找到就诊卡,算了,等会先办个临时的吧。”
“…就诊…打电话…顾…临……”
纪曈意识已经有些发沉了,李原他们交谈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变得分崩离析,只隐约听到几个字眼。
顾…
临…
打电话…
“打电话?”纪曈抽了下鼻子。
崔明英正在给他穿外套,听到纪曈的声音,以为他担心家里,他是知道纪曈性子的,于是立刻道:“不打不打,你放心。”
纪曈却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他一下睁开眼:“为什么不打。”
为什么只有他在难受?
凭什么只有他在难受?
“好好好,我打,”李原看着他突然睁开的双眼吓了一跳,“那你先站好,我找一下阿姨的电……”
纪曈:“现在就打。”
李原:“打打打,现在就……”
“就他顾临会玩冷暴力吗?”纪曈都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捶了一下床板,“他还敢骂我没脑子?!”
“……?”
三人傻了,直接愣在原地。
给谁打???
崔明英看着明显烧糊涂了的纪曈,极其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给…临哥打?”
纪曈抓着崔明英的手,语气越发恶狠狠:“对,给他打,现在就打,我要骂回来!”
三人:“…………”
崔明英怎么也没想到,两人说上第一句话会是这种情况。
纪曈说完这句,整个人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下靠在崔明英身上。
崔明英扶着人,一咬牙,拨出那通迟了半年的电话。
——“临哥。”
-
纪曈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宿舍出来的,所有声音和光影都是忽远忽近的模样。
眼皮很烫,脑袋很沉,泵入每条毛细血管的血液好像都是热的,却在周天蹲下来要背他的时候,摇了摇头。
“你肩膀好不容易好了,等下又拉伤。”
纪曈说得费劲,几人听得也辛苦,但听清了。
周天哭笑不得:“早好了,没事。”
都晕成这样了还记得他肩膀拉伤的事,周天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崔明英:“那我背。”
纪曈还是摇头,因为晃动,喉间的不适骤然加强,他摆了摆手:“没事,我还行。”
崔明英:“……”
都要站不住还说还行。
周天还想再说两句,李原扯住他袖子,摇了摇头。
“你忘了曈曈高二崴脚那事?”
李原有些话没说,但几人心知肚明。
纪曈高二那年,下楼梯的时候崴过一次脚,挺严重,一个星期不能下地。
以纪曈在学校的人缘,别说崴了脚,就算是“眉毛以下全部瘫痪”,都不愁没人搭手。
可那一个星期,纪曈基本全都挂在顾临身上,背得不舒服了就换抱,还是那种面对面树懒的抱法。
常常都是顾临抱着,纪曈挂在他身上,下巴搁着,手也不空着,搂着顾临脖子的间隙,还要拿张竞赛卷看,或者拿本英语词汇翻。
李原他们看不下去了,说:“怎么你崴了脚折腾的是临哥?”
纪曈当时还挂在顾临身上,闻言没有丝毫“惭愧”:“我生病的时候很折腾人的。”
李原他们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有一个下午,顾临外出比赛,崔明英他们自觉接替了顾临的位置,打算背纪曈下楼上体育课,纪曈却说了一句和今天一模一样的话。
“没事,我还行。”
然后抓着崔明英的小臂,一蹦一蹦下了楼,一点都不折腾,也不磨人。
班里人还以为是真痊愈得差不多了,刚想跟比完赛回来的顾临报告这个喜讯,顾临掀起裤脚一检查,脚又肿了一点。
纪曈:“-。”
所有人:“……”
顾临脸沉了两天,纪曈又在顾临身上多挂了两天。
“等临哥吧。”李原看着周天说。
周天只好点头,把手抬起来,好让纪曈抓着。
纪曈感觉自己像一罐装着中药的陶罐,底下有一把小火在熬,身体里咕噜冒着带着苦气的热泡,可又觉得冷。
“为什么不走了?”他突然问。
几人:“……”
祖宗你别吓我们。
崔明英生怕纪曈忘了他给顾临打电话的事:“马上走马上走,那什么…临哥很快就到了。”
“临…哦,对,”纪曈怔怔盯着地面说,“我得骂完人再走。”
李原忙不迭:“对对对,骂完人再走。”
纪曈直起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点。
时间像是被调了倍速,一分一秒都被拉得无限漫长。
纪曈眼前事物轮廓越发不清晰。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那一瞬间,纪曈终于听见记忆中那道声音。
“哪里疼。”
那人声音压抑着,带着快频率的不稳的呼吸。
——是跑过来的。
哪里疼……
他哪里都疼。
耳朵疼,头疼,喉咙疼,眼睛疼,心口疼,身上哪哪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