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动,一人蹲下帮忙把书捡起,放到纪曈手中,又喊了一声:“曈曈?”
书封冰凉的触感和重量把纪曈骤然放空的思绪拽扯回来。
“怎么了?”那人问。
“没、没事。”
见纪曈神色恢复正常,几人才放心离开。
纪曈拿着书,快步朝着寝室走去。
他僵硬着开门,僵硬着关门,僵硬着把书扔在桌上。
涂婧的电话早就在上楼的时候就被按掉。
通话结束,可纪曈耳朵里却循环往复播放着涂婧说话的声音。
“亲一下就好了。”
“柯同光怕吓到你,说得很保守。”
“什么牵手拥抱睡一张床,理论没错,但也分人,这套在你和顾临之间不适用。”
“你们俩情况不一样。”
“但亲吻通用。”
“直男是不可能接受同性亲吻的,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都会觉得不适。”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所以,亲一下就知道答案了。”
……
亲一下。
怎么亲?
就这么直接过去跟顾临说要亲一下?顾临会愿意吗?
纪曈低头,慢慢摊开掌心,看着上面的纹路。
从高中到现在,他和顾临碰过掌心无数次,可他好像没有体会过什么亢奋的情绪?
相反,每次的触碰,带来的最强烈的感觉是安心。
归巢般的安心。
纪曈没谈过恋爱,但各种文学作品里谈到爱情,无一不是热烈激越、蓬勃旺盛,在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以及各种激素作用下,生出无数种信号,反馈于躯体,告诉你这叫“喜欢”。
纪曈再一次想起柯同光的话。
冲动,心悸,兴奋。
他俯身趴在桌上。
计九今天满课,公寓没人,可纪曈还是点开了监控,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就这么放着。
-
午饭和晚饭依旧是会所送来。
离散数学被调到了晚上,大课结束,纪曈回到寝室,宋枕书打来了电话。
和以往的语音不同,这次是视频。
纪曈接了起来:“舅舅。”
宋枕书看到纪曈背景里的衣柜,知道他在宿舍,小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问:“在宿舍怎么还穿着外套?”
纪曈把手机支在桌面上:“调了一节课,刚上完回来。”
纪曈摘下围巾,注意到宋枕书那边的环境,光线挺暗,不像在海园。
“舅舅你不在海园?”
“在你尧叔家。”
宋枕书话音落下,祝旭尧也挤进镜头,对着纪曈比了个“嗨”,特地强调:“是尧哥,不是尧叔,别听你小舅舅的。”
宋枕书拨开祝旭尧的脑袋,把镜头一转,纪曈看到四五张熟悉面孔,都是宋枕书发小。
舅甥俩简单聊了几句,说天气,说期末,说会所这几天的菜的口味,但没说顾临。
挂断视频,宋枕书放下手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金汤力。
祝旭尧其实不懂,他双指压住杯柱,把宋枕书手上的酒压下来,开口:“这几天心思都挂在曈曈那边了吧?”
“还专门打视频去看他在不在宿舍。”
“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还要这么快让曈曈知道顾临喜欢他的事?”
祝旭尧问出了一众发小都想问的事。
以他们的角度看,宋枕书大可以装作不知道,任他们发展。
用矫情点的话说,就是命运把他们带到哪算哪,也不一定能成。
可宋枕书偏偏介入了。
“怎么,被顾临的遗嘱震慑到了,想推一把?”
宋枕书隔了一会才开口:“有遗嘱的原因。”
祝旭尧和身旁好友对视一眼:“那就是还有别的。”
酒杯被祝旭尧放置在一旁,宋枕书懒得拿,也懒得再调,就坐在那。
不知过了多久。
宋枕书叹了一口气:“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曈曈对顾临到底是什么感情,你们信吗。”
祝旭尧:“你不是说曈曈喜欢顾临吗?”
宋枕书:“是喜欢。”
“但校园恋爱模式和社会恋爱模式完全两回事。”
“我经历过,我很清楚。”
校园环境太小,认知偏差造成各种局限,因为全都‘一无所有’,所以只要心动,不用衡量任何外物就能在一起,不用计较对方家境,成长环境,经历,甚至会效仿朋辈群体。
宋枕书当年是双修学位,主修外交,辅修艺术史,他的恋情几乎进校就公开了,身旁也不缺同性情侣,男性女性都有。
宋枕书是在很后来,某次聚会,才听到一对分手的同性情侣中的一人对他说:“枕书,我以为我是喜欢他的,就像你们一样,看到他会开心,不见他也会想念,牵手拥抱我也不抗拒,可也就到这了。”
他接受不了亲吻,更别说性行为。
当时那人喝了很多酒。
“我也糊涂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宋枕书不知道纪曈会不会变成第二个“糊涂人”。
别说他,就连顾临都没看起来那么镇定。
顾临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进退两难。
他也在怕。
在怕结果不是他想要的,在怕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会想,当时如果忍住只做朋友就好了。
顾虑太多,就成了心障。
所以宋枕书当了这个戳破窗户纸的人。
他想,如果曈曈真的…那也趁还早,当断则断。
一众好友听他说完,同样陷入沉思。
只有祝旭尧左看右看,左一声“啧”,右一声“嘶”。
宋枕书听得耳朵疼:“有什么话就说,别啧啧啧的。”
“你叽里咕噜说这么多,不就是怕曈曈半弯不弯吗?你们也是,”祝旭尧朝着周围一摊手,“我看你们纯粹就是想太多。”
“你一说顾临要回德国,曈曈立马跟顾临求婚,怎么可能弯得不彻底。”
“反正关羽肯定不会跟张飞求婚。”
“我看曈曈弯得比你都彻底。”
“说不定今晚就亲嘴,明天就确定关系,毕业就去德国扯证,到时候你还得坐主桌…唉,不对,你是舅舅本来就坐主桌,那正好,曈曈和顾临还省了一笔媒人钱,你还得给曈曈出…嘶,曈曈和顾临这样,算谁娶谁嫁?你到时候出嫁妆还是聘…靠,这么好的酒你拿来泼我?!”
祝旭尧被两个好友捂着嘴巴一左一右架走,只剩宋枕书捂着额头撑在吧台上。
今晚就亲嘴,明天就确定关系?
做梦呢。
刚刚他才给曈曈打完视频。
-
纪曈挂完视频,进浴室洗澡。
这两三天他话都很少,连带着李原三人也没那么闹腾了。
纪曈站在莲蓬头下冲洗完,拿着浴巾擦干,要套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睡衣没带,于是朝着门外开口:“顾临,我睡衣——”
纪曈声音连着动作一道顿住。
门外的李原三人手抖了一下,他们自然也听到了那声“顾临”,但装作没听见。
“曈曈你在喊我们吗?阿天刚刚在放课件,太吵了,没听清。”
“哦,”纪曈的声音隔着浴室的门响起,“没事,就忘了拿睡衣,你们谁手上有空吗?”
“就拿个睡衣还说什么有没有空啊,曈曈你等下啊,在你床上是吗?”李原又喊了句“我看到了”,连忙扯下睡衣,朝着浴室跑过去,又隔着门缝递进去,“快穿上,别感冒了。”
纪曈接过,套好睡衣走出来。
李原用余光检查纪曈的表情,没什么特别大的异常。
论文已经处理完,今天纪曈不想复习也不想刷题,就早早上了床。
他拿着手机,刚要点开监控,微信弹出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