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反应就是再打一遍,然而对面传来的却是手机已关机的忙音。
莫大的担忧和恐惧感袭来,他的脑海中一时间涌现出了无数中可怕的可能,最后全都汇聚成了同一句话——
淮烬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在心里,温隐鹤就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狠狠掐住了难以喘息,整个人像是掉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黑洞里,迎来的是无限未知的沁入骨髓的恐惧。
他想向他人求助,却发现自己连陆淮烬助理的号码都不知道。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刚才电话里那道陌生的男声吐露的地址。
他似乎别无选择。
走出家门这件事,在陆淮烬疑似发生了意外的恐惧可能下,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没有自己的手机,只能用家里的座机拨打了计程车的电话,然后戴上了帽子和口罩,拿着现金出了门。
时隔一整年再次见到陌生人,温隐鹤却没有像上一次那样产生任何不适。
他已经没工夫想别的,满脑子都是淮烬现在有没有事,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催促着司机。
只是想快点、再快一点地到达爱人的身边。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温隐鹤付了钱后马不停蹄地下了车,在服务员惊讶的注视下飞快冲上电梯,气喘吁吁地找到包厢门,猛地推开——
屋内十几个人好奇的目光朝他望了过来。
下一秒,所有人一起爆发出大笑。
“艹啊,居然真他妈来了!”
“这么听话哈哈哈!看来陆淮烬在家里调教得很不错嘛。”
温隐鹤愣怔地望着这群陌生人的笑脸,听到他们嘴里肆意谈论着他与淮烬的私生活,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发凉,脊背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一场充满恶意的低劣的玩笑。
但他没有时间在乎。
他的目光立刻焦急地在现场梭巡,立刻在一个椅背上发现了陆淮烬的西服外套。
他呼吸一窒,下意识想要上前,却被一个笑眯眯的男人伸长手臂挡住了去路。
“你谁啊,突然跑到我们包厢来,连招呼都不打一下,”男人喝得满面赤红,一说话就是满嘴遮不住的酒气,咧着大黄牙,浑浊兴奋的眼珠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嗓音压下来说,“陆淮烬在家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温隐鹤用力捏住了拳头,手臂轻微发抖,掌心瞬间冒出了一片冷汗,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面对陌生人的恐惧。
他的呼吸隐隐急促起来,心脏突然加速的同时伴随着强烈的头晕,本能地感到心悸胸闷,但还是一字一字努力地问道:“对不起,我找淮烬,请问淮烬……他在哪里?”
“哦,原来是陆淮烬的老婆来查岗了啊,你叫什么来着……算了,没事,”另一个坐在酒桌前的中年男人笑着朝温隐鹤招了招手,招小狗似的,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座位,“来,你过来,坐这儿,这是你老公的位置,认得他的衣服吧?坐过来跟我们聊聊。”
温隐鹤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件西服,这是淮烬在出门之前,他亲手为对方穿上的。
想到这里,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出现了过度呼吸的现象,手脚开始发麻发凉,浑身的肌肉都极度绷紧了。
他听不清中年男人在说什么,过长的刘海被头上的帽子死死压下来,将黑沉幽暗的眉眼挡得一干二净,只知道满脸惨白的一遍又一遍地问道:“请问淮烬在哪里?”
“啧,我说你这孩子,这才刚过来,怎么就知道找老公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就是要趁着陆淮烬不在好好放纵一下吗?”中年男人盯着温隐鹤帽檐下仅露出来的挺拔鼻梁,心里好奇得要死。
他手指悄悄摩挲了一下,忍不住蠢蠢欲动地站了起来,笑着走过去道:“这样,你先过来,我们聊两句再说陆淮烬的事——”
就在靠近的那一刻,中年男人突然伸手打掉了温隐鹤的帽子。
温隐鹤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睛猛地睁大,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刘海湿哒哒地粘在额上,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衬得他眉眼更黑更浓,几乎像墨色凝聚而成的实体。
此时那双黑沉的眸子充满了惊恐和慌乱,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渊,还有一丝隐藏在眼底深处的难以识别的沉郁和阴鸷。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你王叔喝醉了,手有点抖,不小心碰到你了,你应该不会怪王叔吧?”
王经理被他一惊一乍的姿态逗笑,顿时捧腹大笑起来。
剩下的一群人也都一边抽着烟,一边抖着二郎腿哄笑起来:
“看他都吓呆了哈哈哈!”
“站那么远,看不清脸啊。”
“这么大热天,怎么还在室内戴口罩呢,口罩摘了摘了!倒是让我们见识一下,能让陆淮烬金屋藏娇一整年的娇,长得到底有多美若天仙啊!”
温隐鹤耳朵里忽然响起尖锐的嗡鸣声,过往那些羞辱的词汇和此时中年男人们刺耳的哄笑声混合在一起,几乎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现实。
他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跳动,胸腔里传来强烈的窒息感,冰冷的惊恐感爬上脊椎,血液正在迅速从他的脸上褪却,令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是白得像死人一样骇人。
放置在身侧的双手更是用力攥紧得骨节都突了出来,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极为狂暴疯狂情绪。
一群人本来还等着他被吓哭,结果半天没等到想要的反应,登时落了面子似的叫嚣起来:
“喂,你他妈哑巴了吗?我们好声好气地叫你过来,你不听,非得我们亲自去请是不——”
然而,他们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沉默处里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望向了他们。
那双浓黑的眸子里此时正涌动着癫狂的血色,死死地盯着他们,不像人的眼神,倒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诡谲而冰冷,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来把他们身上的肉一块块地啃下来似的。
光是看一眼,就能令人做一晚上的噩梦。
现场陡然一片诡异的寂静。
温隐鹤眼前几乎完全被幻觉覆盖,他看到的不是人类的脸,而是一张张丑陋扭曲的怪物的脸。
口腔里忽然弥散开浓烈的铁锈味,他连自己的舌尖被自己咬破了都没发现。
嘴中鲜血的味道刺激得他双眼更红,眼神愈加疯狂与阴鸷,跟鬼已经完全没有区别。
他听到喧嚣的大脑里一直响起一道暴虐癫狂的声音——
杀了他们。
让他们闭嘴。
毁灭一切的冲动在四肢百骸里疯狂冲撞,近乎要吞噬掉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甚至感觉到了幻觉般的剧痛,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牙齿狠狠咬穿了某个人的喉管,温热腥甜的液体喷涌而出……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再一次不经意地滑过了椅背上熟悉的西服外套。
恐怖暴戾的想象戛然而止。
他的耳畔仿佛响起了陆淮烬低沉温柔的嗓音在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理智缓缓回笼,温隐鹤拼尽全力压制下了内心疯狂可怕的念头。
他用力咬向了已经破开的舌尖,更浓烈的鲜血喷涌出来,剧痛让他的大脑保持清醒。
他拼命告诫自己——
不能动手,这些都是淮烬的生意对象,淮烬为了工作有多艰苦和拼命,他都看在眼里。
他不可以坏了淮烬的正事。
而对面那群人也在这时终于回过了神。
王经理距离温隐鹤最近,刚才险些以为自己要被这个男人给砍死,此时清醒过后,想起自己刚才流露出的恐惧和胆怯,顿时恼羞成怒地揪起了温隐鹤的衣领唾骂道:
“艹你妈的!你他妈这是什么眼神?敢用这种眼神看老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给废了,看陆淮烬保不保得下你!”
他身高只到温隐鹤的下巴,揪起温隐鹤的衣领时还要踮起脚,看起来十分滑稽。
温隐鹤垂下睫毛,眼神黑沉而阴郁地望着他,眼里看不到一丝光,甚至没有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