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
“不舒服?!我现在想到我还有三十年房贷但明天可能就会被炒鱿鱼心脏病都要发作了算不算不舒服?!不舒服你上什么班啊,回去躺着别出来祸害人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经理我可以去跟赵先生道歉的……”
“你别了,你见得着他人吗你就道歉?!你现在就给我滚蛋,就从消防通道走下去,路上哪怕碰到一位客人多问一句‘怎么了‘我就立刻报警!知道你撞倒的香槟墙多少钱吗,光那些杯子就够要你命了!赔不起坐牢!!!”
“消防通道走下去……这、这里是七十三楼——”
“怎么!你还想大摇大摆的维持现在这个尊容,穿过整个宴会厅然后坐专属电梯下去吗!”
经理的咆哮声可谓惊天动地,吴且觉得空荡荡的消防通道好像脚下的地都在震,绕了个弯看到了正在遭受狂风暴雨的学生……
啊,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白色的衬衫上全部是黄色的香槟酒液,可能还有一些葡萄酒也被带倒了,那样的斑驳,走出去遇见谁,都会好奇问他一句:怎么了。
——这还不让他牢底坐穿啊?
吴且轻咳一声。
看着缩在角落里的Omega狠狠一抖,猛地抬头,和转过身来的经理双双望过来。
被那两双情绪迥异的眸子盯着,吴且有些不自在,一根手指轻轻拨弄着另一只手手腕上的表盘:“你好,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值班经理借着一点点昏暗的光打量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
一个年轻的男性Beta。
外貌毫无攻击性,整个五官融于黑暗之中依然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和感,他微笑着,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错觉……
但观察他身上的西服与脚上的鞋,一看便知道是价格不菲的。
更勿论此时此刻,被他一只手把玩着的那只表,蓝钻在昏暗光线下又闪烁着奇异的璀璨宝石光彩。
“怎么,请问您是什么人?”
经理的表情古怪地问。
大概意识到面前的人是今晚的宾客之一,他总算不再咆哮了。
但脸上却出现了另一种微妙的神情——
这个可恨又笨手笨脚的员工再怎么着也是个Omega……这年头拐卖Omega放到黑市贩售的案子可不少。
大多数都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社会地位不低的Beta干的。
眼前的人完美符合罪犯人群画像。
值班经理满脸警惕,这时候,段白芮从角落里挪出来,看清楚了来人,微微睁大眼,喊了声:“老师!”
吴且摸摸鼻尖,对经理说:“是的。我是他的老师。”
……
十分钟后,身着白衬衫,拎着一件沾满酒渍的廉价侍从暗色西服外套,吴且默默从消防通道走了出来。
十分钟前,好不容易哄好了值班经理,好说好歹让他不要计较今天的事,正常给段同学发工资——
《公共卫生与特殊第二性别人权管理法》第四章第一百七十三条:当Omega出现有疑似或者确认情热期症状,导致身体不适,需立刻终止工作,用人单位需照常发放当日薪资。
……为了五百块钱站在酒店消防通道面无表情背法条这么蠢的事,吴且事后怎么想都觉得羞耻又魔幻。
打发走了经理,他立刻发现段白芮的情况确实不是很好,可能是属于Omega的情热期真的快到了,这位同学整个人呼吸都是滚烫的,基本不可能从七十三楼靠两条腿走下去。
吴且把自己的外套留给了段白芮,让他穿上外套遮住内里衬衫的浪迹,低调点,出去走正常员工电梯下楼。
段白芮知道这时候再推托也是浪费时间,害人害己,不停的道谢后,就穿上了黑发Beta的西装外套——
Omega那张脸不知是窘迫还是发热,烧的通红,他吭哧吭哧的和小吴老师道谢,然后说自己的外套上可能有Omega的味道。
吴且笑了笑道:“有什么关系,我是Beta,这个困扰不到我。”
于是就有了此时此刻,站在消防通道外,吴且拎起手中沾满酒水黏腻的外套看了看,指尖弹了弹衣服胸前别着的姓名牌——
段白芮(Ω)。
他记得学校的全额奖学金其实发的不少,下城区的孩子铆足劲来这个学校除了为了更好的师资甚至可以用部分奖学金补贴家用……
不知道怎么,这段白芮居然还要跑到酒店打工。
有个好赌的爸?生病的妈?废物的哥哥?破碎的他?
吴且盯着天花板发散了一会儿想象力,等到Omega打开消防门出来,两人对视一眼,Omega又像小鸡啄米似的说:“谢谢,吴老师,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说着好像又要哭了。
看着面前满脸写着“礼貌”与“恭顺”的学生,小吴老师微微眯起眼,真的想让赵恕来看看什么叫为人子弟,恭顺谦卑。
“衣服我会送去干洗店处理干净还给您……我的、我的您不用管!周一拿到学校去给我就好!”
吴且停顿了下,“哦”了声,那句“我家有人会处理我的外套你不用管啊”到了嘴边,没说出口。
他亲眼目送段白芮往灯火通明的宴会厅走,在大厅的尽头,角落里就是员工电梯。
一切看似正常,今日行一善的小吴老师松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西装外套没了,脖子上原本好好挂着的领带自然也不再必须,他索性扯开领带,取下来,随意塞进口袋里。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家了,他通知自家司机在楼下等。
脚下一转,拎着那块和抹布没有什么区别的侍从衣服,黑发Beta飞快地往外走,准备在上车前找个隐蔽点的垃圾桶直接丢掉——
他是不信赵归璞还能因为一件目测不超过三百块的廉价西服来问责他。
顺着宴会厅阴影处往外走,领带都摘了索性衬衫袖扣也解开捞起袖子,很不喜欢正装束缚感的小吴老师今日直到此时才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来得及再次拿出手机,发信息跟裴顷宇说一声自己要提前走……
“喂,你穿成这样在这偷什么懒?”
从身后横插来的陌生声音钻入耳朵。
吴且脚下没停,事实上他压根没意识到身后的人在叫自己。
直到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从后面赶上来给了他一脚,吴且踉跄了下,震惊地回过头,就对视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来人显然也是当天值班经理之一,此时此刻手中捧着一盘尚未开封的高级洋酒,蹙眉问:“大家都忙得两条腿不沾地了,你哪个单位的,穿成这样,跑到这个地方偷懒?”
吴且想说我不是我没有。
然而刚发出一个“我”字,就顺着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拎着的外套上,段白芮的名牌就翻在外面。
“还是个Omega?你的防咬颈环呢?”那经理微微眯起眼,片刻后,明显猥琐的笑了笑,“自己打针了是吗?”
吴且:“打什么针?”
经理呲了呲牙:“短效防标记针和避孕针呐,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想法……知道今晚有很多大人物?”
吴且心想老子钢铁Beta打个屁避孕针,下一秒眼前一黑,他条件反射伸手,手臂沉甸甸往下一坠,那经理已经把手中的托盘塞给了他。
“喏,去吧,方才有人打碎了香槟塔,全都乱了套了,下面的人把楼上要的酒送这层来了……真是一群该死的蠢货——唔,段白芮是吗,好好把酒送上去,既然你都做好了准备!”
“什么?”吴且想也不想,“我不是段白芮。我只是有他的外套。我送不了酒。”
他声音斩钉截铁。
然而面前的经理只是“嗯嗯啊啊”地笑着,敷衍地应着:“还害羞么?都打了针了……行行行你不是段白芮,那劳烦这位不知名的大胆Omega先生去楼上送个酒,这样我就不会把段白芮的薪水扣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