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莲时想了想:“之前他们说,半个月练不好的,我也觉得就算了吧。”
“那怎么又要弹?”
“看见那封信,我就想弹了,”傅莲时道,“而且刚刚卫真哥说,新歌写出来,以后就不演昆虫的音乐了。”
“何必呢。”曲君无奈道。
傅莲时道:“要是我在这之前弹不出来《青龙》,就一直会有人说,我比不上飞蛾,不配待在卫真哥的乐队里。”
曲君笑笑,傅莲时腼然道:“倒也不是说,我弹会《青龙》就有飞蛾那么厉害了。”
“这首曲子不好弹吧,”曲君道,“想找个贝斯老师?”
傅莲时正有此意,“嗯”了一声:“但你别告诉卫真哥。他知道我花时间练《青龙》,可能要生气。”
曲君道:“找谁教你?飞蛾?”
傅莲时猛地抬起头:“真的?”
曲君似笑非笑,傅莲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他懊恼道:“都不知道飞蛾在哪里,而且找他很贵吧?”
曲君瞟了一眼店里的价目表,傅莲时道:“曲老板,你会不会弹贝斯?”
“不会。”曲君说。
“要是你教这个就好了,”傅莲时说,“实在不行,我只能找高云他们打听打听。”
“我虽然找不到飞蛾,”曲君沉吟道,“但我有个别的路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是什么?”傅莲时说。
“这事儿说来和飞蛾还有点联系,”曲君道,“而且不要你花钱。”
傅莲时立马精神起来。曲君道:“圆明园旁边有块地盘,租金蛮便宜,很多乐队在那住着,现在叫艺术村。”
“我去看他们练琴么?”傅莲时问。
曲君摇头说:“不是。艺术村里有三个弹贝斯的,不管谁来挑战,他们都得接受。少林罗汉阵那样的,喜欢吧。”
“挑战弹琴?”傅莲时好奇道。
“有的就像你和赵圆比赛”曲君说,“两边商量好,弹哪首曲子,一起练多长时间。有的像学校老师出题目,答对就算过了。闯过第一关,才能接着闯第二关。”
“要是输了呢?”傅莲时第问。
“输了也不会怎么样,”曲君道,“输了就下次再来。要是你能过得了第一关,证明你是一个天赋异禀的贝斯手。过第二关,弹炫技的曲子就不在话下了。”
“第三关呢?”
“第三关是放着玩的,”曲君说,“谁要是比赢了,谁就是北京第一的贝斯手。”
宽容开放的首都北京,热闹时髦的首都北京,在艺术上是谷底。就像百川向低处流一样,无论哪个领域,艺术家都奔涌流到这里来。做北京第一的贝斯手,几乎等于华北第一的贝斯手、北方第一的贝斯手。傅莲时神往道:“你刚刚说,飞蛾和艺术村有关系。飞蛾也闯过这三关么?”
“大概吧。”曲君含混说。
“飞蛾闯到哪一关,是不是北京最厉害的贝斯手?”傅莲时又问。
曲君装没听见他的问题:“你要想去,最好能空三天四天。我把店面关了,陪你过去。”
傅莲时犹豫道,“我是挺有空。下个星期劳动周,不上课的。但我自己去就好了吧?”
“嫌弃我啊,”曲君说,“我夜里不打鼾的。”
曲君相貌好看,性格好玩,还总帮他的忙,傅莲时是挺高兴和他待在一起的。他连忙说:“不是……关店是不是不太好?”
“村里又不全是好人,”曲君说,“有些人脾气比较怪,偏激。要是你出什么事,卫真非得把我剐了。”
傅莲时还是说:“耽误你生意,多难为情。”
曲君心里想,飞蛾长飞蛾短的时候,也这么难为情就好了。他指指柜台,没好气道:“我有生意么?耽误小学生买铅笔,上课挨罚,是吧。”
傅莲时总算逗得一笑,说:“那好吧。”
【作者有话说】
讨点儿海星(伸手)
第13章 艺术村
翌日傍晚,两人在琴行门口碰头。坐上公交车332路,魏公村到西苑,先向北后向西。司机放下遮阳帘子,夕阳和秋叶,两道金风,交替吹过窗口。
“要坐半小时才到呢,”曲君说,“我给你看着东西,睡一会?”
傅莲时说:“睡不着。”
曲君以为他紧张过头了,安慰道:“你也不要担心。你是要练点弦而已,又不是要做北京第一贝斯手。闯到第二关就差不多了。”
傅莲时不响,曲君佯惊道:“你要做北京第一贝斯手?”
“现在的第一名是谁?”傅莲时没有明着回答。
他怀里紧紧抱着贝斯,背了一书包换洗衣物,神情认真,端坐在最后一排。曲君逗他说:“反正不是飞蛾。”
傅莲时很明显不高兴:“为什么?”
“一个压根不弹琴的人,”曲君笑道,“连名次都没有了,怎么会是第一名。”
傅莲时闭上双眼,往后靠在椅背上。曲君说:“生气了?”
“没有,”傅莲时半晌说,“曲老板,我突然觉得,你和飞蛾很熟才对。”
曲君一愣,傅莲时说:“我看卫真哥的样子,昆虫乐队现在估计没有联系。但你一下就知道,飞蛾没有去别的乐队,而是不弹琴了。”
曲君说:“要是他去别的乐队,杂志报纸会讲的。”
“也对。”傅莲时说。
曲君松了一口气,傅莲时忽然又说:“但我昨天就在想了,给昆虫乐队写信,地址居然是小青蛙琴行。”
“不奇怪吧,”曲君冷汗都要流下来了,“以前他们也用那个排练室。”
“好吧。”傅莲时相信了。
这一路车直达颐和园、圆明园,沿途还有几个大学,来北京的观光客免不了要坐它。一路上人越来越多,还剩大半车程,位置就坐满了。
有个戴红领巾小孩挤上车,顶多七八岁。曲君对他招招手:“父母呢?”
那小孩警惕地看他一眼,没有搭理。曲君起身道:“来,坐这儿。”
曲君主动让座,傅莲时也不好意思自己坐着了,抱着琴要站起来。
曲君按着他肩膀说:“你别动。”把手里提的袋子放在他腿上。
这袋子热乎乎的,隐约飘出来一股食物香味。傅莲时问:“这是什么?”
“烧鸭,”曲君道,“那些搞艺术的,老吃不起饭,带给他们吃的。”
傅莲时扒开袋口看了一眼,鸭子有三只,粤式烧腊做法,砍成小块,算下来得不少钱。
“你总这么热心么?”傅莲时问道,“卫真回礼那张唱片,也是你给的。”
其实他还想说,曲君对自己也很好。
“热心吗?”曲君笑道,“就是我年纪大点,他们管我叫哥,我就操心起来了。”
他看着和卫真不过是同龄人,不像大到要操心的年龄。傅莲时问:“你比卫真哥大多少?”
“三天。”曲君说。
这是哪门子的年纪大?傅莲时说:“哦,那是‘长兄如母’了。”
“死孩子,”曲君道,“是这么说的吗,语文课没听吧。”
那戴红领巾的小孩还是想坐,磨磨蹭蹭挪过来,说:“谢谢叔叔。”
“是这么叫吗,”曲君板起脸,“这么叫不让坐了。”
红领巾不知所措。傅莲时在边上提醒:“您和他说,谢谢哥哥。”小红领巾照本宣科,念了一遍。
曲君笑道:“哎,这对了,没事儿。”
傅莲时微微侧过头,余光看见他眯起来的丹凤眼,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遗憾。
坐到西苑站,两人下车,往艺术村走。傅莲时问:“村里都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