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冬天,大门拿厚厚的挡风帘遮着。里面的人谈话,外边一句都听不见了。朱来摸遍全身口袋,找到一根细发卡,伸进窗缝里面,慢慢撬出铁闩,开了小半扇窗。
余波的声音飘出来:“以前有没有组乐队的经验?”
贝斯和鼓手忙不叠道:“有的,有的,以前乐队叫做‘竹叶青’。”余波说道:“好像听说过。竹叶青还没有解散吧?我这个新乐队可不允许出去兼职啊。”
鼓手道:“我们退出了。”
余波“啊”一声,听起来仍有疑虑,鼓手补充一句:“真的,不是普通退出,是闹掰了,不会回头和好的。”朱来恨得牙痒痒。
“好吧,”余波说道,“你们从哪里看见招聘?”
贝斯手道:“我在报纸上看见,然后我告诉他。”
晚报中缝会登一些启事,寻人的招工的、断亲的,还有讣告。想来余波就是登了一张招乐手的广告。
“我们新乐队的基本情况,你们都了解了,”余波又说,“打算叫做‘声音展览’,缺一个熟练的鼓,一个熟练的贝斯。我自己会弹贝斯,不用想忽悠我。”
鼓手说:“好的、好的。”贝斯手迟疑道:“余波哥,你自己就会弹贝斯,为什么还要招贝斯手?”
余波笑了一声:“改行弹吉他了。”
傅莲时说:“他们只招贝斯和鼓,难怪不告诉你们。”高云恍然地“哦”一声。朱来道:“真想跳槽,和我说一声也好。吵架算怎么回事?”高云说:“可能怕你,不敢说。”
“来吧,”余波又道,“今天场地有鼓,你也带了贝斯,先试试。”
屋里细细碎碎准备一番,贝斯手弹了“竹叶青”自己的曲子,弹了slap,鼓手也敲了一段。余波说:“都还可以,挺厉害的。比很多乐手强多了。”
听余波的意思,好像是打算录用他们了。贝斯手长舒一口气,笑道:“我们和竹叶青吵架,朱来还找两个临时工来,嘲笑我们技术不好呢。”
朱来冷冷笑了一声,屋里余波问:“找的谁?”
贝斯手答道:“东风那两个。”余波嗤道:“就他们?不说高云,那个高中生,能拿出来跟你比么?”
傅莲时暗忖:“我也没那么差吧?”
里边贝斯手见风使舵,试探道:“说是飞蛾带的。余哥跟他们有过节么?”
“卫真那小子组乐队,我去看过一眼,”余波哼道,“那会儿好几个优秀的贝斯手,卫真都不要,要一个靠弦都不会的高中生。就是走后门呗。”
傅莲时心里想:“我已经会了!”他怕朱来对自己有意见,悄悄回过头。朱来说:“没关系,我相信你。”又说:“相信飞蛾。”
“还有这种事儿,”鼓手说道,“卫真看着挺风光的,原来是这么一个人。”
屋里众人找到共同的对手,七嘴八舌说起东风的不好,很快熟络起来。鼓手和贝斯加入“声音展览”乐队的事情,基本敲定了。末了余波说:“你们有没有问题?”
静了一瞬,贝斯手小心翼翼地说:“余波哥,广告上面说的,乐队马上可以签约公司,可以出唱片,这是真的吗?”
原来他们是为了签公司才退队的,难怪宁可吵架、找茬,也不能好声好气说出理由;又难怪他们连一文酒吧的舞台都看不上了。屋外三人听得一震,朱来喃喃说道:“下作。”
高云说:“人往高处走嘛。”朱来怒道:“你是帮谁的?”
傅莲时赶紧劝架:“余波不是什么好人,吹牛了也说不定。哪有乐队没组好,提前决定要签公司的。再听听看呢。”
“没错,”余波说,“我已经和公司联系过了。只要乐队组成,差不多就能签约。”
“那么主唱是谁?”贝斯手说,“找着主唱了吗?”
余波道:“是公司的人,还不能说。你们拿着这个。”
估计是递了乐谱过去,屋里传来翻纸页的响动。余波道:“你们先练这个,我借个临时的主唱过来。”
高云道:“公司不是有主唱么,怎么还要借临时的。”朱来挤兑他道:“你在这里问了,他们也听不见。”
好在余波解释了,说道:“公司先要看看观众反应。咱们练好这个,过两个星期演出。演得好了就能签约。”
贝斯和鼓手都不说话,余波笑道:“怎么,没信心?其实就是随便看看。”
“我练得有点慢,”贝斯手道,“在哪里演出?”
余波说:“在‘一文’酒吧,年后演,一月二十七。如何,第一次演出就在一文酒吧,够诚意吧。”
朱来倒吸一口凉气,傅莲时忙问:“怎么了?”
朱来抽气道:“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我们约的档期也是二十七!”
“那太好了,”高云笑道,“我们多带几个人,那天把他们揍一顿。”
“余哥,能不能换个时间?”贝斯手纠结半晌,“或者换个地方,我们两个不太方便。”
余波说:“嗯?”
傅莲时好奇得不得了,太想看看屋里两个人的脸色了。他冒险伸手进去,把窗帘也拉开一半。原来那三个人是一坐二站,相隔一张讲台桌。
贝斯手有半边嘴唇,是紧紧抿出来的青白色,在深色的脸上非常显眼。鼓手神情更好玩,嘴用投币口的方式半张着,一个长条方形。傅莲时没忍住,扑哧一笑。屋里面三个人齐齐看过来,他连忙蹲到底下躲着。
“少年宫的小孩来捣蛋,别看了,”余波不满,“干嘛要换场地?一文酒吧不是那么好约的,懂吧。”
“我们知道、知道,”贝斯手期期艾艾道,“就是,怕和别的乐队撞上。”
很多小乐队是业余玩儿摇滚,自己的曲子不够唱一整晚,也没精力排练别人的歌。所以无论歌厅还是酒吧,经常将好几支乐队拼在一夜演出。
这理由显然说服不了余波。贝斯手只好和盘托出,说:“‘竹叶青’也约了二十七号,也是在一文酒吧,碰上就太尴尬了。”
余波居然笑起来,贝斯与鼓手都慌神了,手足无措。笑完了,余波才说:“你们不是闹掰了吗,为什么怕碰见?”
那两个人做贼心虚,不敢回答。余波说:“这是大好事嘛!像我讨厌那个傅莲时,跟他同场演出我简直求之不得!”
傅莲时问:“为什么?我就不想碰见他。”高云说:“会不会想给你下毒?”
“观众都是有耳朵的,”余波说,“我们比他们好,反响比他们热烈,那就是他们丢脸了。”
屋外三个人面面相觑。余波笑道:“想想就爽,尤其咱们要签公司出唱片。到时候咱们和公司代表,当他们面谈话……他们要嫉妒死了!”
鼓手咬咬牙,大叫一声:“好!那就二十七号,气死那个娘们。”
朱来又震惊、又迷惑。乐队成员之间并无龃龉,还是他们两个先发难的。怎么看都是他们对不起乐队,到头来反而是他们更恨竹叶青。人为了给自己找借口,居然无耻到这种地步。
第53章 救兵
“其实很好办,”高云突然说,“要是签不上公司,他们就得意不起来了。”
朱来狐疑地看着他,傅莲时隐隐约约明白过来,睁大双眼说:“不好吧?”
“你们想什么呢,”高云说,“我又动不了手脚。”
傅莲时应道:“噢。”高云解释道:“那个公司,不是还要派个代表看现场么。要是二十七号当天,别的乐队把他们比下去了,他们就签不了约了。”
朱来一拍手:“对啦!但是我也没把握。”高云说:“我有个办法,反响绝对热烈。你这么着走到台上,突然变身成卫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