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大卫告状说:“曲君一直在喝果汁。”曲君和他身体分开,说道:“这是让着你们,好吧。”大家把曲君围起来,要他也喝一点儿。
曲君看向傅莲时,傅莲时也道:“你自己去玩。”
曲君只好说:“大人有事儿叫小曲子。”被众人簇拥着走开。
傅莲时试着找人说话,但他和那些元老乐队并非旧事,彼此之间缺乏谈资,说一句两句也就没得聊了。他只好和贺雪朝坐在一起。贺雪朝喝得满面通红,说话时不那么照顾人,开口就问他:“考试考得怎么样?”
傅莲时用搪塞父母的借口说:“还没考呢。”贺雪朝傻傻笑着说:“怎么可能还没考。当年我们上高中,返校肯定就要考试。”
傅莲时不愿意搭理他了。再看曲君能和别人相谈甚欢,他心里涌上一种难言的苦闷。贺雪朝在一旁说:“你又想去找曲君玩了。”
傅莲时道:“没有。”贺雪朝说:“就有。”又说:“曲君哥挺厉害的,朋友多,跟谁都玩得来。”
傅莲时越发不是滋味。贺雪朝又说:“别看他了,我们干一杯。”和傅莲时碰了一下杯子。
傅莲时已经喝得轻飘飘的了,却丝毫没感受到酒的消愁作用。他本以为等时间过得久了,或者自己喝得醉了,自然而然会淡忘退学的痛苦。结果世界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警醒他。就连喝醉了,灵魂轻得仿若出窍,肉体还是沉沉定在地上,受社会的鞭笞。
朱来看他们喝闷酒,插嘴说道:“你俩怎么不一起玩儿?自己偷喝是犯规的。”
再看厅里,桌子上的肉菜都被挑着吃光了,酒也差不多喝空,剩最后两瓶被看管在桌子中央。现在行令规矩是,谁想喝半杯酒,首先要表演一件出格的事情。而且因为在场多是乐手和画家,普通唱歌跳舞是不做数的。
轮到高云讨酒喝,先倒了半杯,众人围着他问:“你要表演什么?”
高云红着脸,把朱来拉过来亲了一口。朱来笑得要闭过气去,众人也笑道:“这有什么意思,不算数!”
高云说:“那怎样才算数?”有个人回答道:“男的亲女的肯定不算数。你亲……大卫。”
朱来起哄:“亲!有什么不敢的,不要让他们看扁了!”
高云无措道:“一会大卫不高兴。”众人笑说:“大卫成天光着都不怕,你猜他怕不怕这个。”
高云端着酒杯,一步步朝大卫走过去。他们两人是当场数一数二魁梧,肌肉虬结,在各自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朱来尖叫道:“亲脸算什么,亲脸是爸爸亲儿子!”
大家跟着叫道:“亲嘴,亲嘴。”傅莲时移到朱来身边,满脸通红地问:“朱来姐,你不介意啊?”
朱来回头匆匆说:“闹着玩的,有什么好介意。”跟着众人一起叫:“亲嘴,亲嘴。”傅莲时说:“但这是接吻哎!”
朱来笑道:“那也是闹着玩。国外乐队玩得更过分呢,唱着唱着,两个人在台上舌吻。大卫鲍伊,还在台上假装吃别人的……”
傅莲时不能茍同,还是觉得亲嘴是件非常亲密的事,不好拿来开玩笑。
他听得面红耳赤,脖子到锁骨都红透了,血管里滚烫的声音,一股一股传到发热的耳朵里。朱来笑得更厉害,叫道:“你懂的吧,你懂的吧?”
傅莲时不敢回答,远远地躲开了。
在客厅中央,高云跟大卫竟当真硬邦邦贴了一下嘴巴,大家说:“伸舌头!”高云摆摆手道:“不来了。”喝掉半杯啤酒。
傅莲时越过人群,看房间另一端的曲君。曲君勾着搪瓷杯拍手,好像也在看着他,面颊带着淡淡的脂红,咯咯直笑,一双丹凤眼笑得泪花四溅,细细眯了起来,神采飞扬。
他心里想:“这算怎么回事?”拿了自己的酒杯,挤进去说道:“我也要喝。”
倒了半杯酒,傅莲时又去看曲君。曲君转成不快的神情,对他摇摇头,做口型说:“怎么喝那么多。”
傅莲时没管他,端起玻璃杯,怔怔看泡沫消下去。好多人和他关系生疏,看他学生气重,更不好意思开玩笑,只说:“你要表演什么。”
卫真打圆场道:“让我们贝斯手弹一段。”
傅莲时说:“我不弹。”拿着金黄的半杯酒,款款走到曲君面前。曲君面色微变,两手挡在身前,怯怯退了一步。傅莲时用力环住他,伸长脖子亲他。
众人拍手大笑,曲君皱着眉头,往边上一偏,傅莲时只亲到脸,还是想要亲他的唇。
曲君突然极用力一推,把傅莲时推倒了。玻璃杯摔得粉碎,摔得一地碎泡沫。
傅莲时衣服上、手上、鞋袜,全是湿淋淋的冷酒,扶着桌子他才没跌倒。这一推把他推得马上想起了退学,胸腔压抑无比,提不起气来。众人笑道:“曲君哥,这就是你不够坦荡了。”
曲君惊怒交加,提拉着傅莲时的手臂,把他拽起来,压着声音道:“走!”傅莲时吃痛说:“我不走,为什么走。”曲君不由分说地拽他进了房间,砰一声带上房门。
外面声音隔绝了,他还觉得不保险,喀啦喀啦地把插销也插上了。傅莲时辩解:“我、我……”
曲君按捺怒气,嗓子气得都沙了,说:“你什么你,你在干什么?”
傅莲时说:“大卫他们都不介意。”曲君哑声道:“他们不介意,你就这么干了?”
傅莲时被他按在门板上,心恐惧得攥了起来:“朱来都不在意。”
曲君猛地退开一步。傅莲时双腿一软,倚着木门滑坐下去,叫道:“曲君哥。”曲君低低吼了一声,颓然坐到桌前,把脸埋在手里,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傅莲时有点担忧,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说:“曲君哥。”
曲君抬起头,冷冷看着他说:“我跟高云,跟大卫他们不一样的,我、我,反正不一样的,你不要再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
傅莲时问:“为什么?”曲君跳下椅子,在窄窄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突然发狂说:“我不知道!你以后别再亲我了。”傅莲时说:“你不喜欢?你以前也不管的,刚才你拿下巴这么垫着我……”
曲君喃喃说:“不一样。”傅莲时道:“什么不一样?”起身非要亲他。
第65章 如果我现在死去
曲君退到椅背之后,和傅莲时隔开了距离。傅莲时心里堵得厉害,听见曲君说:“你听我讲。”
傅莲时看着椅子说:“听你讲什么?”那椅子静静的,曲君也没再往下解释。
他其实知道曲君的意思,但等了半天,曲君不开口,傅莲时还是等得不耐烦,轻轻踢了椅子一下。曲君怕他转身走了,说:“你不用知道原因,你知道,我讨厌这种玩笑,这就行了。”
“为什么讨厌?”傅莲时说,“讨厌别人亲你,还是讨厌开玩笑?”
曲君又不说话。傅莲时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感到周身空荡荡的,急需什么物体倚靠。他退到床边坐下,曲君说:“我、我是……”
傅莲时双臂架在床柱上,挡着半张脸,只露眼睛看着曲君。曲君说:“你一定要逼我说,以后可能朋友都当不了了。”
傅莲时强打精神道:“我不可能讨厌你的,只可能你讨厌我。”曲君突然一笑,咬牙切齿地说:“我是同性恋,喜欢男人,上街都要挨打的,二椅子,兔子,知道吗?”
傅莲时没什么反应,曲君以为他被将了一军,得意地笑道:“所以亲我,和亲高云大卫,完完全全不一样,知道吗?”
“说完了,我不在意的,我们还是朋友吗?”
曲君不答,十指紧紧抓着椅背。傅莲时想,连这个问题都需要考虑。为什么要考虑?
他嫌“朋友”这个词太委婉了,又说:“曲君哥,我总想亲你,因为我以为你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