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和她爸爸来我房间串门了,相处了几天,我发现她确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丫头。”
“她最近每天都缠着我,问我在给谁写信,她也要写。”
“我和她说我在给你写信,她特别兴奋,非要展示自己的画技。”
“(下面是她画的你。)”
特别……兴奋?
蒋成心挑了一下眉毛,不知道梁以遥跟人家小朋友说什么了,往下看的时候又是一愣,有点想笑,鼻头又有点发酸。
两只长耳朵,一个倒三角鼻子,一个圆脑袋。
信的末端小朋友用碳素铅笔画了一只长得特别标准的兔子。
……
蒋成心继续往下翻,信都被翻完了,最底下还剩一下一张像明信片一样的东西。
他把那张泛黄的明信片拾了起来,借着烛光看见了封面,手腕轻轻地颤抖起来。
那是他自己上网搜索后再找店铺定制的明信片,全世界唯此一张。
那是一片再熟悉不过的NGC2264圣诞树星云。
*
飞机降落的时候,梁以遥把视线从机舱窗外的雨移开,抬腕看了一下手表。
23:45。
还好,只晚点了两个小时。
他把领带扯松了,单手在到达层招了个的士,接近凌晨的点儿,机场还滞留着不少人,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台风导致航班晚点的。
“去中央广场?”出租师傅问。
梁以遥顾虑着工作日,想了一会,还是用手机给蒋成心报了个平安:“对,麻烦了。”
车子上高架的时候,只见桥的东面一片灯火通明,桥的西面确是黑压压、静沉沉的,仿佛末日来临时的废土世界一般。
梁以遥不由倾了身子,去看桥西面的那一侧,模样有些出神:“师傅,这是……停电了?”
出租师傅道:“是啊,今天南安好多个区都一起停电了,还有几个区停水呢,都是城西那一块儿的。”
“中央广场那边我刚刚也送过客,你放心啊,你那边应该是没停电,写字楼哗啦啦地亮一排。”
梁以遥拿出手机搜索,看见软件园片区也在停电范围内,微微皱了一点眉头。
他放下手机,对出租师傅说:“师傅,麻烦你下了高架改个道,我想变更一下目的地。”
……
雨淅淅沥沥地下,蒋成心家楼下停了几辆电网的抢修车,有一群零零散散的居民打着伞站在水泥地上监工。
梁以遥把行李箱先放在楼下,解了两个扣子,硬生生爬了十楼,到了蒋成心家门口的时候已经一身薄汗。
屋子的大门是开着的,应该是为了通风,但里头又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他面色一紧,跨了几步就进了门:
“……成心?”
忽地,一个温热的躯体没轻没重地袭了上来,像是早知道他会来一样,惯性把他往后压了个趔趄,连踩了两双拖鞋。
梁以遥在黑暗中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把人给稳在自己的怀里。
他捧住蒋成心柔软的后脑勺,感受着那人强烈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内心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好半晌之后才敢揉一揉:
“……能不能等我换身衣服,一身汗味呢。”
蒋成心半天不说话,直到不远处的道明四见鬼似地“咪”了一声,才攥着拳,缓缓把梁以遥推开一段距离。
“我刚刚看了你寄来的……信。”
梁以遥听完似乎并不意外,动作很轻地扳过他的下巴:“其实我猜到了。”
“然后呢?”
蒋成心蓦地从怀中抽出那张明信片,问罪般“啪”地一声贴到他胸膛上。
这时候才想起手机有自带的手电筒,往上一照,一切都现了形。
一个人的字迹歪歪扭扭的,但好在工整认真。
上面写着:
【梁以遥,祝你一切都好】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好】
右下角不知何时多了另一个人的字迹,撇捺纵横,触眼惊心。
【蒋成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
【因为你就在这“一切”里面。】
听说在宇宙里,光从开始奔跑的那一刻起就被带上了镣铐。
太阳发射的电波,观测者需要8分20秒才能接收到。
比邻星发射的电波,观测者需要4.2光年才能接收到。
这封明信片发射的电波,也终于在十二年后被那个观测者成功地接收了。
这是意外,也是惊喜。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从来没想过要他回信。
因为有些爱,有些付出本身就是一种快乐。
……
蒋成心用咬紧牙关的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特别土?”
梁以遥的手指揩过他的嘴角,卡住他的牙齿,说,成心,你别这样哭。
他停了停,又摸了一下,说别把嘴唇咬坏了。
蒋成心红着眼睛,再也忍无可忍,双手夺过那人鼻梁上的眼镜甩到一边,把人给摁在了墙上,仗着光线昏暗,捧着梁以遥那张脸就吻了上去。
他动作粗鲁,毫无技巧,空有一腔激情,只堵着那人的嘴,也不晓得伸舌头,就只懂死命地吸,死命地吮。
梁以遥一动也没动,就任由他这么大肆摧残,只不过肩膀也随着动作微微颤抖着。
嘴唇与嘴唇肉搏似地纠缠在一起,有了磕碰,便渐渐见了血,一股甜美而苦涩的滋味从他心口轰然炸开。
也是这一会儿,他终于明白前几个月在南湖阁,梁以遥知道自己在躲他的时候,那个眼神,为什么那么热烈又那么伤心。
他把他的真心写在信里。
他在等他的回复。
“……那几个月,我虽然躲着你,但我不是讨厌你……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嘴唇微微地错开一些,蒋成心掰着梁以遥的脸,太黑太暗了,他看不清他,没意识到自己的指尖用力得要陷进肉里。
“我知道。”那人抚摸着他的背,轻轻地拍。
他的眼泪流个不停,又凑上前去亲吻那双嘴唇:
“……梁以遥。”
他想明白了,声音有种豁出去的冲动。
“我觉得我想清楚了,我要你!……”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微不可闻地“滴”,屋子里的灯一盏接着一盏迟钝地亮了起来,从卫生间一直亮到了客厅。
就连外头也陆陆续续响起“来电啦”的声音,隔壁有位邻居穿着睡衣拖拖沓沓地出来,拨下开关跳闸后还好奇地往屋里扫了一眼。
无处遁形的光明一来,方才在黑暗中积蓄起来的气氛被一扫而空。
“我、……我……”
蒋成心原本有满腔豪言壮语亟待释放,现在仿佛被卡了喉咙似的,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他看着梁以遥那微微汗湿的英俊的脸,看见了那人眼里倒映的自己,双眼红肿,泪痕狼藉,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
梁以遥一直无声地观察着他,直到这时才低声叹了口气,抬手先关上了门,后摁灭了灯。
世界回归到了一片寂静的漆黑。
蒋成心感受着他俯下身,狠狠地把自己抱住,声音挤压着他的耳朵:“再说一遍。”
“我………”
他张了张嘴,半晌后,终于伸手环住了那人的后背。
那是他曾经无数次望过的地方,无论是正面,还是侧面,穿着校服的,还是穿着西装的。
感受着两个人相拥的心跳,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也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坚定。
“我要你——”
蒋成心的嘴唇和胸口一同颤抖起来,
他张开手臂,以一种永不撒手地架势,回抱住了他一整个青春。
“梁以遥,我要你。”
梁以遥原本脸埋得很低,受不了似的,很轻地骂了一句听不清的脏话,把蒋成心打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