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逸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眼好像看穿了一切:“好像就是在看到梁以遥那条和你合影的朋友圈之后做的决定噢。”
……
一行人身上都沾了酒气,有的人叫代驾,有的人乘地铁,还有的人选择11路。
蒋成心以上洗手间为借口,故意和大家错开时间,等过了一会,才循着梁以遥刚才的方向小跑出去。
昏黄的路灯下,那人插着手,仰着头,修长高阔的身影非常引人瞩目。
周围很多路过的人都在看他。
蒋成心突然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继续向前走。
陈逸峰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大大咧咧,和陶纪宁那种随心所欲的缺心眼不同,他感觉这个人似乎和梁以遥是一类人。
可能自从他踏进这个不属于自己圈子的酒局时,陈逸峰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一直都没有戳破。
蒋成心自然知道所谓的“避而不谈”是什么意思。
越是避而不谈,越是念念不忘。
就像在他高中毕业的十年里,除了姜颜和老麦以外,从未和任何人主动分享关于梁以遥的心事一样。
“怎么了?”
梁以遥偏着头看他,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走了。
蒋成心隔着一段距离,怔怔地看着梁以遥的眼睛。
那人毫不知情地对他微笑着,眼里关切的温度灼伤了他的心。
蒋成心在心里问:
如果你知道许绍要回国了,还会对我这样笑吗?
他突然想起一个课间的午后,姜颜捧着一本小说哭得稀里哗啦。
男女主因为误会而分开十年,女主回国后偶遇了男主和男主的未婚妻,从此展开了一场纠结虐心的恨海情天。
蒋成心听完之后忽略了男女主都没长嘴的事实,真诚地发问,等等,那男主的未婚妻怎么办?
姜颜则是露齿一笑:催化剂不参与化学反应。
未婚妻的存在,当然只是为了让男女主的纠缠更显动人啦。
时隔十年,蒋成心感觉许绍回国这个剧情甚是熟悉——
“怎么在我眼底也能走神?你以前是不是不闭眼都能睡着?”
梁以遥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眯着眼睛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蒋成心忽然感觉整个世界像短路的灯泡,霎地亮了一下。
就因为亮了这一下,他看清了梁以遥背后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往来的川流不息。
这是南安最繁华的地段,一平方米十万起价的新港CBD,距离稻城一千三百多公里。
而他和梁以遥此时此刻,居然正站在这个崭新的城市中央。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这么多,只有他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
高中认识梁以遥的人里,又只有他此刻站在他的面前。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命运的馈赠?
蒋成心自暴自弃又豁然开朗地想。
就算是催化剂,也要快乐幸福到最后一刻。
——反正催化剂也没什么损失。
“没什么……我刚刚看街上有好多店挂上了圣诞装饰,想着圣诞节好像快到了。”
梁以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虽然离十二月底还有段日子,但不少咖啡店已经在窗上贴上了红红绿绿的窗花,门口也应景地挂上铃铛和拐杖,是副喜乐祥和的景象。
“走吧。”
蒋成心听见梁以遥说:“难得不用加班,我们一起去逛逛。”
新港区有一条著名的酒吧街,就开在汇丰大厦的南面,里面的老板大多数都是白人。
路过一家地下酒馆的门口,蒋成心的目光不由被一棵特殊的圣诞树吸引住了目光。
因为严格来说,这棵圣诞树的组成部分并不是树木,而是用树枝和报纸堆叠出树的形状,上面的彩灯上还写着每一份报纸的日期。
“想要吗?”
梁以遥察觉到他久久停留的目光,也停下了脚步,笑着看他:“送你当礼物怎么样?”
“呃……可以吗?”
蒋成心真心喜欢这棵不同寻常的树,但是又有点忸怩:“不知道我家放不放得下。”
“我觉得放得下,你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小。”
梁以遥笑了笑:“走吧,成心同志,我们去问问老板什么情况。”
老板是个浑身肌肉的法国老头,英文水平甚是蹩脚,估计跟蒋成心的口语水平有得一拼。
蒋成心看着梁以遥耐心地和老板扯了半天,脑子里全是法式大舌头和转音,终于忍不住问:“他说什么?”
“他说……”
梁以遥停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镜片后头闪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他说你眼光很好,一眼就看上非卖品。”
蒋成心脸一烫,感觉刚才喝的酒精一股劲全上了脑。
靠……这人是夸他还是夸自己呢。
“他还说,如果和他掰手腕能掰过他,就可以把树拿走。”
梁以遥低了头,温柔的声音摩挲着蒋成心的耳廓:“……一会儿我们掰手腕的时候,你就趁机抱着树跑到街上。”
“啊?!”蒋成心瞪圆了眼,几乎把内双撑成外双。
“我肯定掰不过他啊,你看那老板手腕能有水桶粗了,摆明了就是不想卖给我们。”
梁以遥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一会儿你跑了之后,我就把钱丢在吧台,和你一起跑。”
蒋成心弱弱地说:“……那要是他报警抓我们怎么办?”
“放心,在白人眼里满大街的亚洲人都长一样,他不会抓到我们的。”
梁以遥转过头,似乎在忍着什么:“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蒋成心震惊地看着他走了过去,行云流水地脱掉了大衣,撸起了袖子。
……不是吧,梁以遥来真的?!
“Three!”
“Two!”
“One!——”
眼见着梁以遥给自己使了个眼神,蒋成心只得六神无主地爬上楼梯,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扛起门口那棵一米八的圣诞树开始撒丫子狂奔。
“靠靠靠、靠靠——”
顶着路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自己的眼神,蒋成心狂奔出酒吧一条街,才心急如焚地回头张望,心下一坠。
梁以遥人呢?不是说会和他一起跑出来吗?
他不知道,在他慌不择路地跑出门后,浑身肌肉的老板和梁以遥对视了一眼,竟然同时放下手笑了起来。
“He is so pure(他太纯洁了)”
老板津津有味地问:“Is he your boyfriend?(他是你男朋友吗)”
梁以遥只是笑:“Do you have any remendations here?(你这里有什么推荐的酒吗)”
……
蒋成心在冷风中抱着树冻了好久,终于看见梁以遥从地下酒馆施施然地走了出来,看上去竟然毫发无伤,手上还握着一瓶酒。
“没想到吧,我掰手腕赢了。”
梁以遥把酒给蒋成心:“勃艮第的霞多丽,据说是从欧洲的拉菲酒庄空运过来的,颜色是不是很好看。”
蒋成心看着那琥珀色的瓶身在路灯下发光,莫名感觉这是一件很贵重的东西,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这……这是老板送你的?”
梁以遥点了点头:“对啊,我都赢了他,他就附赠给我这个小礼物了。”
“老板这么好?”
蒋成心有些狐疑,抓过梁以遥的手,低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
既没有关节脱位,也没有泛红。
对上那人笑盈盈的眼神,蒋成心顿时涨红了脸,明白了一切:
“你们……耍我……”
他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在钻进去之前,他还是得把那棵抢劫来的圣诞树先搬回自己家里。
圣诞树最后还是被两个大男人一起走走停停地扛上了七楼,一路上掉了不少树杈的碎渣子,最后还得乖乖地把每一层打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