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心。”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及时雨一般,令人的心神霎时清明起来。
梁以遥一身深黑色的柴斯特大衣,身形高阔地站在门外,肩上还落了些未融的细雪,仿佛与包厢里被暖气蒸腾得大汗淋漓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他看见程煊,目光停顿了一刻,随即扶了一下眼镜,语气加重:“成心,过来。”
蒋成心跟游魂似的,脸上是一个呆滞恍惚的表情,似乎有人在他滔天的怒火上浇了一捧雪,那股火就瞬间成了烟,蔫儿了。
程煊看见梁以遥的那一刻,整个人的脸色突然变得特别难看。
包厢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只因这位不速之客和程煊程少爷的眉眼间,竟然正好有几分相似之处。
耳边响起程煊气急败坏的声音:
“他是你什么人?”
蒋成心闭着眼,睫毛颤了一下。
梁以遥手里的热毛巾正擦过他脸上凝固的玉米渣。
“噢……我知道了——蒋成心,你就是用当年勾引我的手段这么勾引他的,是不是!?”
他心中一抖,惴惴地睁开眼,却见那人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满是玉米残渣的西装外套被人脱下,带着体温的大衣覆盖住了他的身体。
蒋成心看见梁以遥低下头,将左手手腕上那只银灰色的腕表摘了下来,放在了程煊上衣的口袋里。
“无历黑水鬼,七万,不用找了。”
他听见那人说。
第23章 逼供
蒋成心跟在梁以遥身后上了车,双手蜷在膝盖上,缩着脑袋不敢抬头。
他身上那恶心的玉米渣已经弄脏了梁以遥的大衣,不能再弄脏那人的座垫了。
车内的气氛很是压抑,像一个密不透风的大笼子,松木与香根草那淡淡的香气沉默地萦绕着,将刮雨器刮雪的动静衬得愈发刺耳。
一下又一下,把蒋成心的心搅得很难受。
这下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他想:不知道刚才程煊说的那些混账话被梁以遥听了多少。
……他又会怎么看他呢?
半晌,蒋成心才小声地试探道:“……你和明明哥吃完饭了吗?”
梁以遥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地开车,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原先带着腕表的地方多了一小块触目惊心的印子。
蒋成心收回视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低着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刚才和我打架的那个人,是我前大学舍友。”
“我……呃…我和他之前闹了点矛盾,所以——”
他整个人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前俯冲了一下,耳边突然拉手刹的声音。
“咔——”
蒋成心惊愕地抬起头,发现车就这么停在了新港大道的应急停车点上。
此时正值下班晚高峰,窗外车来车往,南安海岸线的港口灯火近在咫尺,依稀能望见远处影影绰绰的集装箱和起落架。
梁以遥打完双闪后解了安全带,蒋成心感觉那人俯身过来的时候,领带上还带着点未尽的酒气。
他身体陡然一僵,下意识地将后背抵到车门的扶手上,很是难堪:
“学……学长……”
“他是这样对你的吗?”
梁以遥的吐息混合着酒味和冷冽的意味,喷薄在蒋成心露出的脖颈上,刺起一片火辣辣的痛觉。
蒋成心怔怔地睁大了眼,大脑一片空白,只看见那人逼近的高挺鼻梁与形状好看的嘴唇。
“然后呢?”
他感觉到那人今日明显心情不好,但完全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只能慌乱地推拒。
“……我身上全是玉米渣,你别……”
梁以遥停顿了一下,蒋成心松了口气,但下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胸前一凉!
——那人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剥开了西装扣子。
蒋成心全身的血液都涌至脑门,听见梁以遥在他耳边用叙述的口吻淡淡地道:“你舍友说你勾引他。”
他下意识地反驳:“他他妈的胡扯!我根本没有!!——”
“那你做了什么?”
梁以遥的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成心,别对我说谎。”
蒋成心心口一窒,看着车表盘上流逝的时间,忽然有一种在被审讯逼供的错觉。
应急停车道只有五分钟的停车时间。
“我……”
他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差点失口咬掉自己的舌头:“……我那一晚,喝醉了。”
蒋成心从来不知道自己对果酒过敏,直到大一寒假的那一天。
他们寝室四个人去承喜古镇看初雪,到了晚上就在民宿里喝酒打牌。
卫子靖连输四局,自告奋勇地下楼给大家买卤料小吃,等回来的时候,手上竟然还多出了几小瓶没有标签的青梅酒。
“这是民宿老板自家酿的,度数好像有点高,你们几个能不能喝啊?”
程煊喝了一口,皱着眉头评价道:“这不就是果汁吗,不能喝的也太菜了!”
“味道怎么样啊?”方文问。
他虽然刚开学的时候与程煊发生过不少口角,但后来发现这个人其实心眼并不坏,才别扭地和这人熟了起来。
“味道嘛,有点酸有点甜,还不错。”
程煊砸吧砸吧嘴,眼睛却瞄向了窗户那边的蒋成心:“蒋成心!别他妈看雪了!那点雪有什么好看的……在那里站着都快冻成冰雕了!快点过来喝酒了!”
蒋成心“噢”了一声,把厚厚的羽绒服脱到一边,也把那瓶度数很高的青梅酒当成饮料喝了。
他对自己的酒量是很有自信的,高中谢师宴的时候甚至把史进那五大三粗的熊汉子都喝趴下了,这点青梅酒对他来说确实还不够塞牙缝的。
之后四个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打牌到了半夜。
方文是最不能喝的,才喝几口就嚷嚷着胃烧了,打牌赢了几局之后,就心满意足地抱着民宿的厚褥子睡过去了。
因为订的是最便宜的家庭套房,所以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两床厚被褥。
三个人经过一番激烈的鏖战后,第二床厚被褥被胜者卫子靖得意洋洋地抱走了。
熄灯之后,蒋成心躺在沙发上,身上只盖了一层绣着大红牡丹的毛毯,被暖气吹得有点头昏。
他感觉酒劲有点上来了,四肢像被抽光了力气一样,动弹一下都很累。
但那过度发酵的酒精却像农田里烧秸秆的野火一样,以一种燎原之势蒸腾着他的每一个细胞,烧得他整个人连骨头都在噼啪作响,真是睡也难受,醒也难受。
房间的那一头传来卫子靖振聋发聩的呼噜声,蒋成心叹了口气,用抱枕堵住耳朵,把身体转向另一边。
眨了眨眼,才发现有一个微微亮着光的东西在一直盯着他。
蒋成心浆糊一样的脑袋用力辨认了很久,才发现那是程煊的眼睛。
“……喂,蒋成心,你睡着没?”
程煊把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怕被什么人发现一样,有种故作神秘的兴奋。
“睡了……”
“睡个屁!你现在不是在讲话吗!别想糊弄我!”
那人突然往前挪了一点,滚热的呼吸扑到他脸上,两个人成了面对面盖一条被子的姿势。
蒋成心感觉很是不适,皱了皱眉头要翻身,结果被一只爪子给牢牢钳住了。
“……你敢走?!”
那人低声威胁道:“你敢走我就把你在宿舍看那种片的事情告诉全班同学!”
“啊?”
蒋成心昏头昏脑,反应也比平时迟钝了近十倍:“哪种片啊?”
“你还有脸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