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啊,我今天让老大帮我看看,为什么我改了NFW的尺度因子之后,梯度反而直接爆炸了,结果我出去买了杯奶茶回来,老大的电脑屏幕竟然还停留在梯度爆炸的那一页——”
钟楚飞被叽叽喳喳的一大串话吵得脑子疼,不由也跟着思考了一下:“会不会只是因为他在做别的事?”
童桐不满道:“没有啊,这个时间点根本没人来找老大的,噢……之前好像是有人每天都给他送花,但估计是被老大拒绝了,最近他桌上除了书以外什么都没有……”
“说到这个——”
她义愤填膺,一字一顿道:“他桌子上还有个大、橙、子!”
钟楚飞不明所以:“大橙子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问老大,老大老大,你这个大橙子还吃不吃了?我看你放在桌上很久了,据我观察,这个橙子再不吃就要烂掉了!”
钟楚飞一阵无语:“……其实就是你馋了,自己想吃吧。”
童桐露出一副心碎的表情:“可是,以前老大桌子上那些别人送的水果零食他都让我随便吃的。”
“然后我就很困惑地说,老大,你既然不吃这个大橙子,又不给想吃的人吃,就摆在那里放任它烂掉,也不丢垃圾桶,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再然后,老大终于看了我一眼,对我笑了一下。”
童桐做咬手绢抹泪状:“他居然说‘童桐啊,闲着没事干可以复习一下天体力学,明天下午本科生的课我在下面看你上。’”
钟楚飞心里觉得她是活该,但是没表现在脸上,只是说:“我感觉挺正常的,可能是他单纯不想给你吃。”
“不不不,他最近真的不正常……”
童桐压低了声音:“我学妹和我说,老大不是带他们上天体力学的课吗,这门课原本一直都是闭卷考试的。”
“然后昨天,老大点名发现有十个人没来上课后,把这门课的期中改成了开卷考试,而且还允许带笔记本电脑——”
钟楚飞:“……”
南安大学的学生都知道,闭卷考试根本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就是开卷考试,因为这种考试一般课本上都找不到答案。
能带笔记本电脑就更夸张了,这意味着在网上也找不到答案。
“怎么,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一道温和似水的声音突然响起。
只见梁以遥半挑着眉站在门外,手里拿了一杯万年不变的蒲公英枸杞茶,正往外冒着热气。
童桐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嗷”地一声窜出了办公室:“……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我东西落寝室里了,我先闪了——”
钟楚飞对梁以遥的态度倒是很恭敬,叫了一声:“老大。”
“嗯,最近论文进度怎么样?没困难吧?”
在梁以遥眼里,钟楚飞做事学习都是滴水不漏的严谨,这种靠谱的学生,他平时都不用怎么操心。
“没什么困难,我回去把二稿给改一下再发给你看。”
钟楚飞站在原地沉吟了一下,才说:“对了老大,你上次让我去系里面申请天文台的观测数据,我报给刘主任了,但是申请好像被驳回了。”
“嗯?”
梁以遥先是抿了一口茶,待那茶落了肚,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怎么回事?”
“刘主任说现在天文台巡天望远镜使用紧张,优先借给陈原老师那边观测的课题组,临时申请要过院领导审批,而且……”
钟楚飞顿了一下:“而且他说,我们组就两个人,要那么多观测数据也没用,陈原老师组里十几个人都排队等着,要优先给他们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天文是南安大学的老牌专业,自建校以来该系更是出过五个院士,丰厚的知识底蕴可以说是根深叶茂。
与此同时,学院与校行政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围绕着杨院长与洛副校长之间,逐渐形成了“亲杨派”与“亲洛派”的两大派系。
梁以遥从宣京初来乍到,与谁都亲近,谁也不得罪,态度暧昧不定,让有些人很是看不过去。
——比如这位十几年了还没评上教授的陈原副教授。
“他们组氛围跟养蛊似的,听说陈原让研究生做同一个课题,谁做得好就让谁发论文……”
钟楚飞叹了口气:“老大,那我现在还要重新跟刘主任申请吗?”
梁以遥闻言笑了:“申啊,需要排队咱们就配合排队,服从组织安排。”
钟楚飞犹犹豫豫地开口:“老大……我怎么总感觉这个陈老师有一点在针对你呢?”
“行了。”
梁以遥随意地挥了挥手,笑道:“老师之间的事情学生不用管,你先去申请走流程吧,进展每周和我说一下就行。”
钟楚飞是个实诚孩子,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就走出了办公室。
临走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一下梁以遥,见那人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老大还是很正常的,应该是没有更年期。
正午的阳光从树隙间洒下来,明晃晃地映在桌角那本《量子场论》上,将微卷的书页照得要发光。
书背后的角落里,细小的尘埃安静地盘旋着,泛青的芦柑已经逐渐变成了蒸红的颜色,颜色饱满鲜亮,正是个完全熟透的模样。
“老大,你既然不吃这个大橙子,又不给想吃的人吃,就摆在那里放任它烂掉,也不丢垃圾桶,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梁以遥靠在椅子上,身体却没有完全放松,只望着一处想事情。
桌子上的手机震了几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他知道对面是谁,但却没法阻截他发来的信息。
对面一共发了三次短信,可能是怕他拉黑,甚至换了三次号码。
梁以遥把后两封短信全删了,但唯独留下了第一封短信。
第一封短信的发件时间是两个月前,正好是他从南安天文台开车回城里的时候。
当时他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短短二十四个字只凭那一眼便彻底记住了。
到此为止,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
梁以遥扶着额头,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
*
一进门就看见领导笑得褶子乱抖。
“哎呀……小蒋在我们部门一直都是服务态度最好的员工,您能信任我们银行,信任小蒋,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蒋成心额上青筋一跳,看着沙发上西装革履一脸欠揍样的程煊,一时不知道这货到底要干什么。
“程……先生不是在宣京总部工作吗,这一千万怎么不干脆存到宣京的分行那里呢?想必我们在宣京的同事能更方便管理您的资产。”
程煊把脚二大爷似的一翘,挑了挑眉:“我最近借调来南安的分部工作了,觉得蒋经理能力让人信赖,这才存了一千万,但并不代表我只有这一千万,知道吗?”
“如果贵行不需要,我大可以转到其他银行去……”
“唉哟,程总这话说重了,我们都是很乐意为您提供服务的,您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我马上让小蒋去办——”
程煊笑了笑,端起一杯茶吹了一下:“没事儿,王总,您先去忙您的吧,我和成心之前就认识,想和他叙叙旧。”
领导差点忘记这里就是他的办公室,一边乐呵呵地退出去,一边给蒋成心使眼色。
蒋成心没觉得特别愤怒,只是感觉一阵头疼:“这位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有必要这么穷追不舍地侮辱我吗?”
“嘁,这就是你们服务客户的态度吗?”
程煊的态度依然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高傲,慢悠悠地道:“你们领导刚才还亲自给我泡茶呢,你看你屁股跟黏在椅子上一样,真是一点服务意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