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要不是你牵我的手,我也……我也不会得意忘形到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我讨厌你!……”
“你让原本知足的我忘了什么是知足!让我开始奢求我原本不该奢求的东西!”
肩膀上有泪一滴、两滴,接着大雨倾盆地砸下来,明明没有温度,心像是被油锅里的热油溅到一样,隐隐地发麻。
那人伏在他的肩头,双手攥紧他的背,一边掉眼泪,一边用只有他们能听清的声音说: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我本来可以一辈子都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是你让我有了不该有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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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短小T_T
第29章 一个苹果的快乐
I didn't mean it when I said I didn't love you so.
(当我说我不爱你的时候,我不是故意的)
————《We belong together》
蒋成心他爸从小就教育他:
要做一个物质和精神都自足的人,拥有一个苹果,就享受拥有一个苹果的快乐。
他爸在南安某老牌小学教历史学科,分明满腹经纶,但终日却只能对着连加减乘除都算不清的小学生望洋兴叹,在一间墙皮脱漆的小教室里困了大半生。
于是乎,这位大思想家、大教育家只能将毕生的教育理念尽数传授给自己儿子,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有次,还在上小学的蒋成心看见同学穿了双限量版的球鞋,很是羡慕,回家后藏不住事的他就叽叽喳喳地和爸妈说了。
蒋家是属于严父慈母的传统家庭,蒋母听完之后,没放在心上,只是问蒋成心那双鞋多少钱,等他期末考试考第一就给他买。
蒋成心当时对价钱毫无概念,兴冲冲地报了个数,把他爸他妈给直接听沉默了。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当时那双鞋的价钱已经可以买一台最便宜的笔记本电脑了。
他爸只是平静地告诉他,我们是普通家庭,倒不是买不起这双鞋,只是花高价只为了买一双鞋没有意义。
蒋成心急得跺脚,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这鞋颜色多炫酷啊,穿在我脚上多好看啊,同学们得多羡慕我啊!
他爸沉默了一会,跟他商量,如果要买这双鞋,那他将一个月吃不了鸡鸭鱼肉,吃不了肯德基麦当劳,因为要把钱攒着买鞋,问他干不干。
当时蒋成心满心欢喜地答应了,过了一周就穿上那双炫酷霸气的新鞋去了学校。
那一周他还能青菜白粥吃得不亦乐乎,但下一周、下下周就明显不行了。
而且自从他穿了新鞋去学校之后,之前那个富二代同学觉得自己的风头被蒋成心抢走了,于是一怒之下又购入一双更惹眼的新鞋,把大家伙的注意力全抢走了。
没人注意蒋成心花重金购入的新鞋了,更惨的是,每到晚饭时候,他只能盯着他爸妈碗里的肉流口水,心里哀怨又痛苦。
又过了一周,他爸问他,是买新鞋好还是能想吃肉就吃肉好。
蒋成心活活饿瘦了三斤,但仍嘴硬,说当然是买新鞋好。
其实他心里已经为能重新吃上肉而感激涕零。
此后,蒋成心一直为自己能拥有一颗朴实简单的苹果而感到由衷的快乐。
成绩,家庭,朋友……他不是最富有的,但应该是最满足的。
他就一直这么傻乎乎地快乐着,直到高中时候遇上了梁以遥。
非要作比喻,梁以遥更像是一颗钻石,走到哪里都有种魇住人目光的魔力。
自从被钻石勾走了魂,蒋成心的“苹果理论”好像突然不生效了,连带着他的快乐也大打折扣。
而且发现梁以遥和许绍的事后,他才发现自己一直觊觎的不仅是钻石,还是属于“别人”的钻石!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他明明是知道知足的道理的,可是为什么又因为这个人而忘记了?
十年了,等他好不容易接近释然,重新找回拥有一个苹果的快乐时,梁以遥竟然又戏剧般地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别用‘货色’称呼你自己。”
梁以遥察觉到蒋成心的挣扎,两只手制住他的大腿,靠着墙把人往上托住,动作微微带了点不明显的怒气。
“还有……”
他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听见蒋成心微弱的痛呼才稍稍松了点力气,雨滴答答地沿着发梢往下直落:
“我不是谁都会给希望。”
“……”
这句话倒是坦言,在梁以遥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最擅长的事不是温柔地给人希望,而是温柔地让人放弃希望。
只可惜这时候的蒋成心处于大脑当机状态,还没很好地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哽了一阵,等平复心情之后,用梁以遥的肩膀擦了一下眼泪:“那我……还有机会吗?”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你和侯长青出去吃饭聊什么,他什么也没和我说,我也……不知道你爸妈是干什么的。”
他听见梁以遥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蒋成心在William身上领教过梁以遥的绝情,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恐慌,他想把手伸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那里还躺着一块表:
“那我把你的表还给你,你能原谅我吗?”
那人沉默了一会,说:“不能。”
“不对,不是不能……”
“是不想。”
蒋成心僵住了,浑身的血液从指尖开始被凝固冻结,被雨浇湿的裤腿也开始毫不客气地冒起了凉气。
冷意一寸寸地侵占他的心。
不管是酒醉还是清醒,他现在能问出这个问题,都已经是很“不要脸”了。
这种低声下气的话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脸都不要了,自尊也不要了。
可是即使这么“不要脸”,那人心里还是一分动容也没有。
他的脸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地疼,握紧了拳头:“那、那我……”
“那我还是走吧……”
如果说暗恋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世界,那么当他的感情暴露在梁以遥面前的那一天,他的世界就已经分崩离析。
至于走,走去哪,蒋成心已经无地自容到思考不了了。
他难堪地想从梁以遥背上下去,但那人似乎不打算让他下去,只是托着他两条腿,低着头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剪不断的雨,连流逝都没有痕迹。
不知道过了一年还是一秒,蒋成心才感觉梁以遥开了口。
那人沉甸甸的声音透过背传了过来,一字一句震得胸口发麻。
像自言自语的叹息。
“可是我既不想原谅你,也不想放你走,怎么办?”
……
陶纪宁像摁灭烟头一样按断了无人接听的电话,懒懒地望向窗外模糊不清的雨幕街景。
“……老梁这货又装死不接电话。”
薛容坐在他对面喝咖啡,笑了笑:“他这会估计正忙呢,我们学校今天校庆来着,白天在学校碰见他都没来得及打招呼。”
陶纪宁没好气地“嗤”了一声:“老子就是知道他忙完了才给他打电话的好吗?我一朋友说刚刚看见他出校门了,我还以为是来找我们的。”
他原本和薛容一起去给他姐买生日礼物,结果大晚上的突然下起了大雨,现在只能将就着进了一家人烟稀少的米其林餐厅躲雨。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咖啡已经氧化得发酸,外面的雨居然还没有停。
但陶纪宁不着急,他既有闲又有钱,去哪里都觉得一样的无聊,倒不如在这里和薛容聊天。
薛容的案子到了年底少了很多,虽然闲是闲了一些,不过自从前几年帮几位女性高管打赢了离婚诉讼后,许多家长里短的案子就此缠上了他,材料的准备耗时耗神,日子倒也没有过得特别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