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遥把着方向盘,也笑了一下:“没事,我回家也是走这条路,捎一下汤老师也是顺带的事。”
“对了,听说今天杨院长似乎在万渔请客吃饭,陈原和刘主任他们都去了,还以为汤老师也会一起去。”
汤世平闻言不由自主地摆了摆手:“……他们?我和陈原他们不是一路人。”
梁以遥望着被雨滴糊湿一片的红灯,叹了口气:“我听说杨院长是你本科和研究生的导师。”
汤世平只能苦笑:“我这样不求进取的人完全是辜负杨院长的深恩了,他老人家兴许也不乐意有我这样没出息的学生。”
“从上次那个和宣大联合建设射电望远镜的项目负责人变成陈原开始,我就知道,这狗屁学院里的水是越来越深了。”
梁以遥停顿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是待遇问题,你要不要考虑去洛副校长那边?”
汤世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我现在只想上好自己的课,做好自己的研究,无愧于心,无愧于己,让自己成为一个纯粹的人……这样就够了。”
“倒是你啊小梁,据我所知,杨院长可是很看好你这种归国人才的,如果你愿意接过他的橄榄枝,估计他肯定会不惜耗尽心血来培养你的。”
梁以遥笑着摇了摇头:“我暂时也想和汤老师一样做个纯粹的人。”
“唉呀,我要是有你这个条件……”
汤世平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他是理想主义还是以退为进,想了想人家的家世背景,最后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你一会还要回学校吗?”
“不了,我一会去机场接个人。”
梁以遥看着摇摆得很欢腾的刮雨器,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出神地挑起来,又补了一句。
“接我对象。”
谁知话音刚落,他放在真皮扶手上的手机竟“嗡嗡”地震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绿灯,梁以遥才往后稍微仰了一下,拿起手机解了锁。
只见未读消息列表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不是故意】:学长,我这里有点事,航班改签了,你先不用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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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学姐的故事见第九章
第46章 耽溺
【以遥,和你合照的这个人,当年把我们的事告诉给了你父亲】
*
蒋成心把着湿抹布掀开砂锅的锅盖,一股葛根炖小肠汤的清甜气息顿时溢满了厨房。
他正盯着汤里漂浮的油泡发愣,听见门外人脸识别解锁的声音,全身一僵,神经不受控地紧绷了起来。
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皮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以及大衣摩擦而产生的细微簌簌声。
那人的脚步不紧不慢,淡淡焦味的松木香越来越近,其中浸着的雨水味道也愈发清晰。
蒋成心的胸口突突地跳了一下,感觉脚步停在了离自己一步之遥的身后。
一双手自然地从后面环搂住他的腰,慢慢收紧,肩膀也随即一沉。
梁以遥低着头,鼻梁正好抵着蒋成心干燥温热的颈窝,灰色的羊毛开衫严丝合缝地紧贴着他的背。
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
低柔的声音近在咫尺:
“刚刚抽过烟了?”
蒋成心耳膜痒得难受,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里一样:“啊,是抽了几根,没想到这都被你闻出来了……”
他感觉嘴边的肌肉有点酸:“最近年后压力大嘛……”
梁以遥没有问他无缘无故延迟几天回南安的原因,没有过问他任何事,对他的态度更是一切如常,甚至举止比之前还亲密了几分。
而这几天的时间里,蒋成心也没有一刻停止过思考。
只不过有时候他越是思考,就越感到心惊。
“烟这东西还是少抽点,要抽也抽点好的,别为了省钱买廉价烟,有害物质太多。”
蒋成心麻木地点了点头,同时心中依然有种隐隐作痛的难受。
那种难受不是撕心裂肺,而是一阵阵的,像雨点一样密密麻麻地打在鼓上,虽不至于把鼓打破,但鼓上原本清晰的花纹图案,反被雨给打得模糊了。
“我把你雨伞晾在门外过道吧。”
梁以遥歪了头看他的眼睛:“你今晚住在我这里,明早上班也方便。”
“行啊。”
蒋成心不知道,他掩饰情绪的功力虽然有所长进,但在其他人眼里依然是破绽百出。
十分钟后,葛根小肠汤火候已满,可以出锅了。
梁以遥端着不锈钢的汤盆,看着蒋成心心不在焉地一勺接一勺往盆里舀,神情似乎有些委顿。
他垂了眼睛,不动声色地将盆往左边移了一段距离。
果不其然,下一刻蒋成心就惯性地把勺里滚烫的沸汤给浇到了梁以遥的手背上——
“……我操!!”
蒋成心仿佛从梦中猛地被人揍醒一般,慌里慌张地撇下砂锅和铁勺,拽着梁以遥的手腕直接放到冷水底下冲。
“天啊!我……我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疼不疼?!手背怎么红得肿起来了……你家有云南白药或者烫伤膏吗?一会冲完冷水我来给你敷………”
梁以遥目光始终落在蒋成心焦急的神色上,仿佛烫伤起泡的不是他自己的手一样。
“还好,有一点疼。”
蒋成心眉头紧紧地揪成了一团,忧心忡忡地松开了梁以遥的手。
“你先冲个十来分钟,我去你家药箱里找一下有没有烫伤膏,没有的话我马上下楼买——”
“好。”
又过了一会儿,梁以遥被烫伤的皮肤逐渐褪了一些红,但那青筋分明的手背上起了几个大水泡,望上去简直触目惊心。
蒋成心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用棉签轻轻地蘸烫伤膏涂在伤处,随后嘟着嘴呼了几下,用剪刀把干净的无菌纱布剪好,再轻手轻脚地缠了上去。
“我没什么感觉,没事。”
梁以遥任由蒋成心托着他的手,镜片后的眼神柔和专注,劝道:“先去吃饭吧,天气变冷,一会饭要凉了。”
蒋成心张了张嘴,心里又是一阵阵抽筋似的痛惜,反复检查了一下梁以遥没有其他地方被烫到,才起身去把锅里的饭菜盛出来。
吃饭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偷偷瞄向那只手,感觉自己像是失手摔坏了一件上好的文物,实在是罪大恶极:
“……真不疼啊?”
梁以遥摇了摇头:“真不疼,过段时间就自己好了,我小时候也被开水烫过,没留疤。”
他用那只裹着纱布的手给蒋成心夹了个鸡腿,笑了笑,脸上的神情沐浴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显得分外温柔:
“行了,别想东想西的,专心吃饭。”
“哦……好,我多吃饭,你也多吃点。”
蒋成心食不知味地低头扒着饭,间或抬头觑一眼梁以遥,那人依然神情自若地动筷,自己反倒越来越心乱如麻。
他在心底重重地“唉”了一声,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
刚洗完澡,浴室里弥漫着一股干净的皂香味,蒸腾的水汽涨满了整个房间,将皮肤的每一寸毛孔都撑得特别舒坦。
蒋成心光着脚踩在亚麻编织的地垫上,用毛巾用力地搓了几下脸,望着眼前宽敞阔亮的洗手台发呆。
以前高中的时候,有人传言说梁以遥为了方便学习,在学校附近的高档的新楼盘里租房子,一个月快三千的租金,就他一个人住。
现在看他家里一个客卧的浴室面积,就能知道当年这个传言可能是确有其事。
镜子上攀了一层白雾,影影绰绰地映着蒋成心自己的身体,睡衣上的小黄鸭都成了一团虚影。
他怔怔地用手擦去镜子上的水汽,和镜中同样茫然的自己四目相对。
原来那天从天文台回市区的路上,梁以遥收到的就是许绍说的那封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