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谁!!不要看热闹了!!还有个两百米就跑完了!!加把劲!!别停下!!”
裁判在终点处向蒋成心吹了声哨,暴着嗓子吼道。
蒋成心如梦初醒地回过头,深吸了几口气,继续跌跌撞撞地跑完他剩下的两百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梁以遥把许绍背起来的一瞬间,许绍似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第45章 那条短信
短暂的震惊后,心情还是恢复了镇定。
“他状态怎么样,你当年决定要转学的时候应该不会不清楚吧。”
蒋成心见招拆招,没否认许绍对他“当年一直看着他们”的指控,反而轻松地笑了笑:
“但是状态再不好,后来也没耽误他竞赛拿国奖,说明他心情其实没怎么受影响,这么多年过去,你就不要有负罪感了啊。”
言外之意,你在他心里分量没那么大,都这么多年过去,就别再惦记他了。
许绍听完也挑了一下眉毛,似乎没想到蒋成心会表现得这么坦然。
“我倒是没有负罪感,只是觉得以遥对这件事依然耿耿于怀,实在放心不下才回的国。”
他叹了口气,睫毛垂下来,眼神陷入了怀念:
“毕竟当年转学的事,也不是我一个刚上高中的学生能掌握的。”
“这倒是。”
蒋成心对许绍消失之后的这段人生挺感兴趣,于是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了:“你转学之后去了哪里?直接去的美国?”
“那哪能啊,我是被送去了一家国际学校,在那里认识了一个贵人,后来在他的帮助下,我才去加州读了一家社区大学。”
许绍家境不好,国际学校和美国大学的高额学费一定离不开那个所谓“贵人”的帮助,但他的言语间对那个人的描述却总是含糊其辞,似乎不愿意在自己的人生中过分强调这位贵人的痕迹。
“国际学校是封闭制,里面像个小社会,现在回想起来还挺搞笑的,高中生才几岁就学会拉帮结派,捧高踩低,我这种人刚一进去就成了被霸凌的对象。”
许绍讲话云淡风轻,好似全然没把这些过往放在心上:“我上厕所的时候要时刻提防后面有没有人踹我一脚,我洗澡的时候要全程背对着墙壁,就连睡觉翻身也要看隔壁床的脸色……”
“一切只是因为,这些人知道我是因为搞同性恋被发现才转的学。”
蒋成心搅咖啡的动作渐渐停了,人也沉默下来。
他听见许绍慢慢地说:“当时我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听见以遥给我发短信的声音。”
“我数过,从高一到高三,他给我发了五百零八条短信。”
蒋成心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手心没有温度,银匙的柄自然跟着凉了,像冰一样和掌纹贴在一起。
许绍叹了口气:“可惜,我一封都不能回。”
“因为我答应一个人,直到以遥大学以前,都不能再和他有任何方式的联系。”
蒋成心久未开口,感觉喉咙有点痛涩感,不知道是不是上火了:“其实这些话你应该亲自和他说。”
“我不会替你转述,更不会拦着你。”
“我知道。”
许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所以你看,这么多年以后报应不就来了,我给他发了几百几千封的短信,他没有一条回过我。”
“他这个人看上去挺随和挺温柔的是吧,其实报复心特别重。”
“你想多了吧……”
蒋成心放下银匙,想了想,道:“说不定他只是单纯不想和前任藕断丝连呢?”
毕竟梁以遥对待William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冷漠而残酷的。
听到这,许绍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眼神让蒋成心觉得很不舒服,仿佛自己是一个需要被同情被怜悯的天真小孩一样。
许绍撑着头,端详着蒋成心微微不自然的表情,轻声问:“你还记不记得高中那个杨宇婷?”
蒋成心略一回想,脑子里便浮现起了一张脸颊丰润,戴着厚瓶底眼镜的驼背女生。
她就是那个在梁以遥高三生日的时候大肆表白轰动全校的那个“杨学姐”。
“以遥只是偶然替她解了一次围,她便完全赖上了他似的,以遥去图书馆自习她也跟着,去团委办公室她在走廊偷看,就连放学回家都能在半路上莫名其妙地‘偶遇’……”
许绍将自己牛仔蓝的衬衫正了正,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有条不紊地继续说:“有一次,她跟着以遥上了顶楼天台。”
“那一整晚以遥脸都是黑的。”
“……”
蒋成心换了个姿势翘腿,已经知道了他的未尽之言。
那一次,估计是许绍本人也在天台上,还被这位杨学姐撞见了。
“这位杨学姐平常总是神神叨叨的,之前就总觉得以遥连笑都是专门笑给她看的。”
说到这,许绍那张寡淡的脸上焕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光彩,笑容加深:“后来,以遥每回路过他们教室的时候,真的每回都特意朝杨学姐笑了一下。”
“再后来,杨学姐就对‘梁以遥和她两情相悦’这件事情深信不疑了。”
于是,后来就有了全校皆知的高三表白乌龙事件,杨学姐本就不好的风评更是雪上加霜,甚至被人扣上了有“妄想症”的帽子。
咖啡厅里不限量供应着暖气,但蒋成心不知道怎么,总觉得身上泛着冷。
他把那件灰橄榄色的毛衣的领口向上扯了扯,低头对准了好几下,才磕绊地拉上了羽绒服的拉链。
手机屏幕上亮起一条高铁检票的提醒消息,蒋成心顿了一下,还是用手指划灭了,抬起头对上许绍的视线:
“你想说什么?”
许绍看着他把手机放到桌旁,露出一个微笑来:“你和以遥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应该半年了。”
蒋成心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个谎,因为实际上他们圣诞节那天才算正式确认关系。
“那你觉得你们什么时候会分手?”
“放心,有你在应该也分不了。”
许绍端起咖啡,幽幽地道:“挺好的,看来我那条陷害你的短信并没有奏效。”
蒋成心一怔,随后还是忍不住问:“什么短信?”
“……难道以遥没有告诉你?”
许绍微微睁大的眼睛以及恰到好处的讶异表情不像预演,这种真实的反应反倒令蒋成心的心口莫名一窒。
“……”
“还记得我刚刚说我转学的事吗?”
许绍似乎想通了什么,眼珠一动,脸上的神情顿时游刃有余起来:“当年其实是以遥的父亲给我办的转学,因为他从别人那里得知了我们的事。”
“也因为这件事,听说他和他父亲到现在关系一直没缓和。”
他苍白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下,脸上是诚心道歉的表情,拇指却施施然长按拖到了底端:
“实在对不起啊,那天我真有点气上头了,我在ins上看见你们合照就忍不住发出去了,是哪天来着?哦……好像是你们去天文台那天——”
蒋成心被那片绿油油的对话框晃花了眼,刚想出言嘲讽几句,却被某一条特别扎眼的短信给钩住了神。
他把那几行字在心里读了一遍,又在脑中过了一遍,耳朵突然“嗡”地一声,听不见世上的任何声音了——
……
南安最近又回到了阴雨连绵的天气,道路两旁高阔的法国梧桐像吸饱了雨一般,叶子绿得坠而深沉,水多得仿佛渗出一股森寒的湿气,将整座城市都笼在了雾里。
汤世平将外套里的衬衣扯出来,随意地抹了一把眼镜上横陈的雨珠,转头对梁以遥不好意思地笑了:
“太麻烦你了啊小梁,我这……唉,我坐公交车回去其实就可以了啊!”